美文欣赏 | 外公的竹笼

文/杨敏

搭着表姐的顺风车，上个月，我回了趟老家，小住了几天，陪外婆说了好些话。

自外公走后，外婆就变得沉闷了，说话也没个头绪，总爱在门槛前呆坐着，擦拭家里的竹笼，不管是用了的，还是没用过的，全精心擦个遍。那些脱了青色外衣，稀松泛黄的竹笼仿佛成了她新养的孩子，不论别人怎么劝，都停不下她呵护的双手。
　　外公勤快，生前闲不住，手也巧，编竹笼更是一绝，周围邻里没有不知道他好手艺的。小时候，我是外公的“跟屁虫”，最爱跟着外公去地里搬竹子。
　　后崖的一片地里，竹林修长，热热闹闹地挤成一堆翠绿，是个凉快的好去处。即便是在日头很烈的夏天，一进竹林，风儿轻轻漾过，便渡来丝丝凉爽。青蓝蓝的天布满厚厚的白云，空气中隐约浮着揉碎的青苗味道，布谷鸟扑棱着翅膀，悸动地歌唱，我叉着腰，扬起头，看着外公砍竹子，觉得很新奇。
　　外公并不是按顺序挨个砍竹子的。他走进竹林后，往往先看竹子的高度，用手打量比划，瞧一瞧，瞅准后再麻利地砍下，竖着摆列，等砍够了，全一捆扎，扛在肩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从不出差错。耐不过心中的疑问，临走的时候，我问外公:“为什么要挑来挑去，不挨个砍呢？难道竹子也分漂亮和不漂亮吗？”
　　“傻丫头，不是所有竹子都能编笼子的。竹子不分漂亮和不漂亮，但是分老和嫩。太老的竹子过硬，太嫩的竹子过脆，都不适合，我挑的是老嫩适中的竹子，知道了吧？”外公摸摸我的头。我点点头，痴痴地笑。
　　几缕白色云朵闪着光，所有屋顶、山林都浸在一片最柔软的蓝色里。回家后，外公喂了鸡，天色还早，就坐在院场编起了竹笼。
　　竹笼是用一条条竹篾编成的，竹篾是刀从竹子里劈出来的。外公拿起篾片，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手上的动作，竹篾就变成交叉重叠的十字形，接着用两条篾丝边挑边压，从中心慢慢地往外编绕，不一会儿，笼底就编好了。再用第二条篾条往上穿织，直条间隔开来，熟练地上下穿织，排成步阶的样式，不断重复着，外公的速度越来越快，竹笼的身子也越来越高。到最后就该收边了，外公挑中较长的篾片，像变魔术似的相互穿插，收边处的形状像极了刚出锅的麻花，亮锃锃的。
　　就这样，竹笼在外公粗大的手掌下，轻轻松松地有了生命。
　　外公生前，编的许多竹笼子没有卖完，都在家里搁着。他走之后，我们却是再舍不得卖掉了，这些竹笼也成了外婆寄托思念的物件，日日侍弄着，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总把它们抱出去晒晒，又擦抹干净，生怕受了潮，染了灰。
　　临行前，我又去了趟后崖，竹林被露水打得精湿，仍旧茂绿，可是再没了外公的身影。外公不会再来砍竹子了，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外公来了。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