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名叫莫家坡

       高川莫家坡，汉中市西乡县边远山区，我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村子坐东向西，背靠高山“九道拐”，翻过就到了安康市石泉地界。村子紧挨瓦石坪和黄龙洞两个村，薛家河从村子坡脚下流过，河边是五星村薛家河和部队营房所在地。隔河相望的是高川有名的大山“祖师殿”“马鞍寨”和白云村一个叫“碓窝”的地方。村子山坡上还有一些叫“猫儿梁”“尖山子”之类的大小不一的山梁。旧时平川地带坝子里的人习惯把我们这些高山上居住的人叫“山大梁上的”，村里人也不生气，山大梁上的就山大梁上的嘛，叫就叫去，山高还出鹞子呢！

　　坡上村子不大、住户也分散，汤、王、杨、宋、龙、柯等姓氏居多。人们依山傍水择地而居，形成了纸坊院子、窝垱院子，宋家、柯家、龙家院子，上庄子、老房子、天池垭等为名的大院落。那些叫不上名的单家独户分散在山梁或是相对平展的地儿，人们便结合地形起名叫它“学堂梁上宋家”“乱石窖汤家”。我们家住在薛家河后面那个山梁上，人们习惯叫“山尖上杨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村上人们大多居住的都是那种牛肋巴（方言）窗户泥瓦房，三至五间房屋成折尺形排列，并建有偏厦子。家家房前修有岩坎，留一大块空地做院坝晾晒粮食。正房设有堂屋和歇房（父母、儿女们的卧室），偏厦子大多做灶火房和猪圈牛圈。随便走进一家堂屋，头顶是竹子或是木板铺的阁楼，上面堆放着粮食和一些耕田犁地的犁头、汤猪的扁筲(杀猪使用的扁形大木桶）之类的农具。堂屋墙上供奉着“天地君亲师”或是祖先排位，墙角放有石磨或是碓窝，或是编草鞋的鞋筢子。堂屋墙上的木楔子上挂有锯木头的锯子、蓑衣草帽。四间歇房的门两两相对，房子里五斗柜、大立柜、写字台啥的一应俱全。灶火屋里，进门一头是火垄坑，另一头是煮饭用的锅灶、案板、碗柜，灶旁有大水缸。火垄坑上的罐打钩上吊着长嘴茶壶，火堆旁煨着铁鼎罐，四周摆着大小不一的矮板凳。一块块熏得黢黑的腊肉和猪蹄吊在火垄坑上面的楼桴上。家家喂猪喂狗喂猫，养鸡养鸭子，人手多的会养羊养牛。一到傍晚太阳落坡，农人回屋，鸡鸭回笼、牛羊进圈，欢腾欢叫，一派怡然自乐、六畜兴旺的景象。

　　村里的乡亲，待人实诚。有乡亲路过家门，“到屋嘛，歇哈儿嘛，喝口水！”“娃儿女子啊，来客了，赶紧找板凳，倒茶找烟嘛。”“板凳有灰，没来得及擦，莫怪哦。”主人拿袖子在板凳上两抹。“屋里没得纸烟了，来，抽一锅旱烟！”烟杆儿装上一锅烟，烟嘴在衣裳上两擦，“不嫌不嫌，哪这么客气哦。”上街走在路上，见面老远就打招呼，“你上街赶场去做啥子唉——”“你背篼里的东西那么重，来，我给你背到换一下肩！”“哪那么要得哟，劳为你了哇。”“那有啥子要不得滴，屋上坎下滴，你这么说就格外了哦。”有时男人们也会来点荤段子逗女人们，“你个背万年失(走霉运的意思）、砍脑壳滴，看，你回去会跪搓衣板板滴！”……一路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村里人讲究从门上过就是客，家里如果请人帮忙或是来了客，必会倾其所有来招待。家里的烟熏猪脑壳和腊肉，是供每年的春种秋收、栽秧割谷和请客吃饭用的。每当农忙季节，邻里乡亲们会你帮我我帮你，他们说那叫“互相换活碌、换手抠背”。那些天饭桌上可丰盛了：油炸胡豆炸花生、猪脑壳肉、芹菜炒猪肝，干洋芋片片熬鸡、干四季豆洋芋果果煮腊肉，洋芋粉馍馍炒肉，煎的炒的、荤的素的都有，瓶装酒和苞谷酒放开喝……主人家会给干活的邻里乡亲不停地夹菜倒酒，“你们哪门不动筷子唉？端出来就是吃的嘛！”“快些拈菜,快些拈菜！”“来，今天都累到了，亲手倒一杯要喝了！”“完了我们来划两拳哦！”

　　在高川的那些年，觉得家乡没有啥了不起的，一度因为它的贫穷落后而嫌弃它、想方设法逃离它。如今我离开家乡高川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而对于家乡的记忆，对于过去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冲淡。家乡高川变了，变美了变富了，变得有些不认识了，但不变的是乡情，不变的是乡音，不变的是乡愁。

　　故乡高川和莫家坡，永远是我生命的根！

编辑：刘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