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红梅
这是肖金山老师上的最后一节课。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坐着拴牢和亚军两个学生。夕阳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变成七彩丝线，洒在肖老师身上，闪着金光，连黑板上“我爱家乡的学校”几个字也闪着金色的光芒，煞是耀眼。
整个下午，肖老师手牵着两个学生，摸遍了学校的一草一木，他告诉学生：“接上级通知，咱们学校要撤掉，你们两个去城关中心小学上学。”
这是大山里最后的教学点，肖老师也是全县最后一个代课教师。学校原是村办小学，村里把屹立了几十年破庙一样的教室全拆了，盖成了眼前美观漂亮的三层教学楼，最多时有三百多个学生，先后有近二十名教师。学校里每隔几年都要来几个刚刚毕业分配的大学生，但都把这里当作“练兵场”、跷跷板，踩一下就翘到山外学校去了。几乎每年开学都有离开的老师，年过半百的校长都会因为课程分配不下去而去教育局要教师，大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肖老师是前几年就已经被“清退”掉的代课教师，但因为人手太少又把他请回来代课。
当年和他一起当代课教师的同事，有的转为公办教师，有的心眼稠的干脆出去做生意了，如今也已经赚得钵满盆圆了，就他“一根筋”还是临时代课教师，兢兢业业地围着娃娃转，硬是年年把教学成绩带出个全县第一。
他带的这两个学生今年已经上五年级了。五年前这个班四十五个学生，到三年级时学校开始撤并到中心校只有五个孩子，四年级时就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中心校住宿条件好，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还有针对农村孩子的“营养餐”，吃饭也不掏钱，可总有几个娃娃离不开他，家长也觉得把娃交给肖老师放心。当然肖老师更离不开他们，他爱学生爱教书，就勉强留了下来。去年开学时，五个学生又有三个被强行接走了，就剩这两个孩子和他相依为命，刚开学也将要离开了。因为村上决定，这所学校马上要拆掉重新翻修，改造为村委会。肖老师亲手栽的两棵垂柳，将和学校校舍一起被挖走、被拆除，他心里感到隐隐作痛。
肖老师轻轻拍拍两个学生：“你俩快回家吧，明天就去中心校上学吧！”
拴牢扯着肖老师的手说：“老师，再给我们上最后一节课吧！
肖老师攥着拴牢和亚军的手，回到教室，瞅一眼从窗外挤进来的七彩夕阳，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着：“我爱家乡的学校”，然后将脸贴在黑板上，哽咽着一字一顿道：“我、爱、家、乡、的、学、校，我、爱、你、们——我、的、孩、子……”
两个学生也跟着嘤嘤呜呜着。亚军鼻子呲溜呲溜着说：“我爱家乡的学校，这里有我敬爱的肖老师。他从小学一年级带我一直到五年级了，白天他给我们上课，晚上睡觉前也要几次来看我们睡了没有，熟睡中又踢蹬了被角没有。去年，学校就剩下我和拴牢了，我们晚上睡觉很害怕，肖老师就干脆搬进我们宿舍，和我们作伴。他和我们相处的时间比他自己的家人还要多得多。我爱家乡的学校，更爱我的肖老师！”
拴牢也低泣着：“老师，我从小就没了爸爸，妈妈也离家出走了。我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是老师接送我上学，还给我买书买学习用具买衣服。老师给了我父爱，我想叫老师一声爸爸！”
三个人都哭了，先是哽咽着哭，后来那哭声扯了线子似的，再后来就抱成一团哭。黄昏像一匹从远方疾驰而来的灰马，眨眼间就端端地站在了这个只有师生三人的乡村学校的院子里，阳光藏得无影无踪。肖老师劝孩子们止住哭声，细心地帮助他们整理好书包。他走到靠墙角的课桌，提起桌上带玻璃罩的油灯，掏出打火机点燃，说：“天黑了，我送你俩回家！”
这是肖老师自制的油灯，用棉花搓成捻子，加食用油可以点亮。往常接送学生时就提着这油灯。有离校远点的学生走到半道上天就黑了，肖老师就点亮油灯去接，既可以照亮，更主要的是火光可以吓退狼虫野兽。这盏油灯，已经深深地印在每个学生的心里。
肖老师点亮油灯护送两个学生从桥上走过，消失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