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国欣
古都总是散发着一种忧伤之气,当然,也许这是因为我一直在过一种破落又卑微的单身生活。
傍晚时分,我习惯于沿着住处走很长一段路,毫无目的,亦不是锻炼身体式的散步。这地方我开始租的时候还有一半未入住,街道两边还没有这么多商户。而现在,日渐多地开起了各色饭店,有了一家宠物院,之所以我能记得住,是因为我常常去看他家的猫以及貂,另外有一些干洗店、银行、咖啡馆。开始是没有路灯的,现在,街道两旁霓虹灯闪亮。然而,叫作茅坡村那条街上的露天菜市场却一如既往熙攘和脏乱。他们一般下午四点营业,八点收摊;夏天略微迟一些,九点收摊。有着严苛的时间制度,城市管理人员一到规定的时间,就开始吹着喇叭到处喊,有时还拍照,延迟一分钟罚二百。小摊小贩一个黄昏也就赚几百元吧,没有人喜欢交罚款,所以时间一到,风卷残云,每天像经历一场浩劫。这条街上卖鱼虾,各种肉制品以及葱蒜和日常菜蔬,算得上“琳琅满目”。
每个晚上,我都有一股冲动,在他们散场之前或散场后,到这里来散步。一地狼藉,一些碎叶子,被扔掉的西瓜,还有塑料袋,不要了的篓子……有流浪狗,如我一样。一些流浪狗在人群和菜市散去之后,来到这里寻找食物。长达四五百米,道路疲惫而神秘,但并没有酸腐气。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却处处体现出生活的热情,洒落的米和豆子,断裂的半截粉丝,吃剩一半的包子……我克制着自己在内心按下快门的渴望,缓缓走着,用眼神打量这些废物,这些还没有被清理人员扫掉的垃圾。
人去菜空的露天菜场,总给我某种眩晕感,让我将自己一次次从房间推出去,奔向街头。一些傍晚,这成了一种向往,以至于连我都觉得惊异。往往呆到夜深人静,然后在对面的店铺要打烊的时候,我悄悄走回来。我的腿来往于这前几个小时挤满人群的人行道,街灯微弱,我踏着内心的节拍行走,穿过一截子路,往下,再抬腿,上去,再穿过一截,前面会有一所公厕,公厕外开满了一丈红,公厕尽头是大马路。马路对面有一家烧烤店铺,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但它却作为我内心地图的一个醒目标志,看到它,我就开始折返,或者,向右边的街道再走几百米。
这充满生活垃圾的街道,令我总能获得一种反常的快乐。我什么都不想,不去想那些伟大的人伟大的事,也不去想这座古都前朝的繁华,不去想脚下的土地是旧时周朝的都城,不去想……这里现在尚属于穷街僻巷,在此之前是人家的村落,仅仅因为大学城穿过这一片土地,人们由农民开始学着做起了市民。我一次次探问自己,为什么舍弃游人们喜欢观光的大雁塔夜景,而偏偏租住在这昏暗的有点不太安全的郊区?我并不能给出自己准确的答案,这寂寥的景致也许契合了我内心的深层的风景,契合了我的挫败和丧失感。这既有昨日又似乎也有未来的世界,偏偏没有现在,热闹刚刚过去,明天就要到来,而此刻不存在,只有我,夜幕的守灵人。
我比谁都明白这是生活最踏实的布景,虚无而荒寂。我奔向这令我安慰的空寂的露天人行道,倾听几个小时之前这块此刻空着的地上散发出的拥挤喧嚣,不断捕捉一种生活的热情。无论怎样,人们对食品和烹调食品的热情只要存在,就会有热情活下去。只要有菜市场,杂乱也罢,肮脏也罢,这生活的后宫,人们总会活下去。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