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八月十五了,小小的县城开始繁忙起来。八月十五,家家户户吃月饼,我家乡也不例外。
一进七月份,满街打饼子的土炉就开始烤制月饼,这里的月饼有个独特的名字——空心糖饼。除了平时的摊位,这个月,不论是主街道还是巷道旮旯,都会平添一个个土炉,土炉旁站着一个穿着蓝褂的男人,土炉里的火苗吐着丝丝的蓝舌头,旁边坐着一个或者几个包糖饼的女人,她们手里团转着提前用食用油和好的、黄亮黄亮的面团,再包进去由红糖或者白糖和着少许面粉、芝麻、葡萄干、瓜子仁组成的馅。由于年年做,动作娴熟而自然。摊位前搁置着一个木头架撑起的大盘,铺上报纸,出炉的糖饼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面,恰到好处的焦黄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这时候的街道都被这糖饼甜甜香香的味道笼罩着。咬一口,酥脆香甜,面香、油香、糖香一股脑窜进了人们的鼻里。里面是个空壳壳,空壳壳一面轻轻地沾一层薄糖浆,另一面则是一层包裹着葡萄干、芝麻的厚厚糖浆。喜欢吃糖的钟情于厚糖浆,而我最爱吃的却是只有一层糖浆的那一面。小时候,一个糖饼我只吃一面,另一面留给妈妈。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陕北的家乡是一块苦焦的地方,峰峦叠嶂、沟壑纵横,没有一块大面积的平地。再加上干旱少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在饥饿困苦中度过,很多人为了留活口,一部分开始走进关中平原,一部分年轻人通过当工人、当兵,携家带口走进了偏远的青海、宁夏、甘肃、新疆等地谋出路。
我有两个姑姑就是那时离开了家乡,一个在青海、一个在宁夏。青海的是三姑,有文化,性格细腻。宁夏的是五姑,文化低,但性格豪爽。在我的认知里,远方就是我们的两个姑姑,她们每年过年都会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寄回来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那个白色的布包裹里就像会变戏法一样,我们总能在某个衣兜里翻出来几块饼干或者几个水果糖,总能翻出来几件漂亮的连衣裙或者是弟弟可爱的航空帽。这些零食被我们小时候叫作“好吃的”,那时对远方的期望就是能得到几块甜甜的水果糖和层层叠叠的粉色纱裙。后来远方也是那一封封信件和一张张汇款单。每当快到八月十五或者过年时,赶集回来的人经过我家脑畔时,总会大声喊,“回来你们家青海的(宁夏的)汇款单了,你们赶紧去取。”这时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奶奶总会说,“全凭这两个女子了”。语气无比自豪。就是这一幕在我小小的心里种进了远方的种子,明白只有多学知识,才可以到达心中的那个远方。
家里每年新枣打下来的时候,妈妈总会挑出最好的,小心翼翼地晾晒,储存好,一部分邮寄给远在青海宁夏的姑姑,一部分留着接待来到家中的贵客。南瓜里面的籽都会掏出来,洗净晾干,再细细地炒好,留着寄给远方的姑姑。就是这寄来寄去的包裹,拉近了故乡和远方的距离。后来交通方便了,姑姑们隔一两年就会回来一次,新谷米、新绿豆,包括粉条、豆面、荞麦面等等,上好的妈妈都会留着,让姑姑们带走。
时光荏苒,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当满街的糖饼正在飘香的时节,想给远方的姑姑们寄些糖饼,姑姑说,人老了,嚼不动了。我说,寄一些吧,少吃点,闻着都香呢!
从2016年开始,我开始编辑《铜吴堡》杂志。《铜吴堡》杂志主要刊登家乡人写的文学作品和写家乡的文学作品。一开始只有县城的几个作者在写,慢慢地,在天南海北的吴堡人开始向我投稿,也有喜欢文学的家乡人希望读到家乡的杂志。
《铜吴堡》杂志的封面我一直没有换,我害怕大家在繁忙的生活中遗忘它,害怕大家在众多的杂志报纸中找不到它。杂志封面上一直是一幅厚重的黄土地,仅仅凸显出贾平凹老师给杂志题写的三个字“铜吴堡”,这些足够了。
杂志中家乡人的文章虽然没有名家写得那么好,但我也要登出来。就如家乡,虽然现在旧一点、破一点,但在游子的心里都是温暖的,那座低矮的土墙上依然刻着人们曾经的梦想,黑黑的大锅里依然煮着大家熟悉的、美味的家乡菜。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有辉煌灿烂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请带上家乡的美食和文字,让时光走得慢一点,让故乡和远方的距离再近一点!
故乡和远方,由亲情牵绊着。故乡和远方,也由乡情牵绊着。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