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川关夹在陕西与湖北交界的山坳里,靳家河与金钱河在此相汇。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是秦国与楚国的边界,拉锯战经常上演,早上属于秦国,下午可能就被楚国占领,所以漫川关是“朝秦暮楚”之地。
下了商漫高速,穿过牌坊,就看见漫川关古镇了。沿着靳家河的流向,岸上蜿蜒着一条窄窄长长的街巷。青石铺路,光滑的磨痕记录着悠长的历史和杂沓的脚印。有马帮清脆的蹄声,有扁担晃悠的沉重,有清晨薄雾里卖豆汁的吆喝,有黑魆魆的深夜里酩酊大醉的趔趄,沁凉的青石知道漫川关的一切。
街两边的店铺,挑檐相对,几近相接,大屋脊兽,山墙高耸,白色马头墙上砖刻雕花,十足徽派气息。当年的漫川关,应是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人流熙攘,市井繁华的大市镇。打幡的是酒家吧?悬壶的是药店吧?叮叮当当的是铁匠铺吧?门楼外立石狮子的是当铺吧?穿旗袍倚门望街的是绸缎庄吧?门匾有汉口风的是卖钟表的吧?端水烟壶穿长袍的不是西安货栈的掌柜吗?戴礼帽穿洋服的不是百货商店的老板吗?一身短褂额头冒汗的不是骡马帮的“马锅头”吗?挽着裤腿头戴斗笠的不是船帮的“船老大”吗?如果店铺的门面还是陈旧的木板,而不是晃着亮光的玻璃;如果店里传来的是店小二招徕客人的唱诺,而不是响彻云霄的流行歌曲;如果店里售卖的是茶盐布匹,而不是纪念品、饮品还有各色小吃;你真的会以为时光又回到了明清时代。
是的,漫川关扬名于它的商业贸易,而并非山水风物。漫川关成就于城外款款流过的金钱河,而并非“关卡”,此处虽处两省之交,却并无紧要关隘。
人类的农业至今仍属灌溉农业,不外乎大江大河的平原农业、荒漠戈壁的绿洲农业与延伸河谷的山地农业三大类。中国的山区开发始于宋元,盛于明清。特别是明代中期,马铃薯、红薯与玉米传入之后,山区贫瘠的土地上可以产出足够多的食物以供生养,人们一波又一波沿着河谷挺进深山,在河滩和山坡上开荒种地,安家落户。明代末期,徐光启在《农政全书》里教授人们如何修造梯田,那时候山地农业已经非常成熟了,也是那时候的人口定居状况奠定了现在的村镇模式。
金钱河向南流入汉江,它的支流色河、西河、箭河、唐家河、靳家河、金井河像根须一样扎入秦岭山区,形成一个扇形的流域,覆盖了山阳、柞水的大片地区。明清时代,湖北、江西、安徽的移民,溯汉江而上,再沿着金钱河大大小小的支流,进入秦岭山区的河谷里落户,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与民俗文化。这些大大小小的支流是发展山地农业的水源,而它们冲刷的沟谷又是沟通外界的通道。漫川关以下的金钱河,河面宽阔,水流较深,可以行船至汉江,再从汉江下到汉口。而向上的支流河谷,不能行船,也不能通车,物资只能交给马帮驮运。
漫川关是金钱河流域交通网络的枢纽,也是整个流域的物资集散地。它属于以武汉为中心的江汉商圈的一个节点。船帮从汉口运来盐铁、绸缎与“洋货”,在漫川关上岸,交由马帮驮至山里的村镇。而马帮从山里驮出的板栗、核桃、桐油、生漆、药草、皮革等山货,在这里的码头上船,运抵汉口。漫川关镇自此商贸繁荣,在秦岭深山里形成一个大市镇,被称为“小汉口”。马帮和船帮各建会馆与戏楼,四合院与徽式建筑在这里相遇,秦腔与楚调在这里同台,商贸交往带来了区域文化的交融,秦楚文化让漫川关别具风韵,也留下了追忆无尽的往事。
如今,武昌馆、骡马会馆、马王庙以及双戏台仍然恍若当年,只是现代交通和新兴商业业态的兴起,移民搬迁工程的实施,让漫川关当年的地位已然丧失。漫川关,在青山环绕之中略显落寞。
漫川关的定位与价值该如何重新发现?它的迷茫,一如现代文明洪流中的你我。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