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将如何老去?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李彬 时间:2021-06-19
“海屋添筹”的寓言故事,出自苏轼《东坡志林》卷二。传说中有三位老寿星在比寿,看谁的年龄大。第一位老人说:“吾年不可记,但忆少年时与盘古有旧。”意思是说我不知道我多大,但我记得少年时与盘古是好朋友;第二个老人说:“海水变桑田时,吾辄下一筹,尔来吾筹已十屋。”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但每经历一次海水变桑田时,我就扔一个竹筹到屋子里,现在我已经仍满十个屋子;第三个老人说:“吾所食蟠桃,弃核于昆仑山下,今已与昆仑山齐矣。”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年龄,但我每次吃蟠桃的核,都扔到昆仑山下,现在已经堆得和昆仑山一样高了。 想起这个典故是因为在路上邂逅了几个老人,用这个故事的美好寓意表达一下新年里对他们祝福之意,牵挂之情。我始终认为,人生是一次随兴的旅程,身体是灵魂借住的客栈,对于荏苒光阴而言,人的一生只是飘然而来,挥手而去的匆匆过客。要有很深很深的缘分,才会将同一条路走了又走,同一个地方去了又去,同一个人见了又见。我一直相信, 这世间有一种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里;有一种感情,不是前呼后拥,不是花言巧语,却是默默牵挂,深深祝福。 我常常会无端地牵挂一些人。想起这些人时,总感触自个儿的生命是切成一段段的,每一段都和他们联结在一同。没有这些人,生命也就苍白匮乏,没有着落。我常常牵挂的是几位同行很久的同道老人。他们曾经很风采,很辉煌,却在臻于老境之后自觉地归于平淡。晓雷先生是著名诗人、作家,曾任省作协的副主席兼秘书长,夫人李天芳也是著名的散文家、省文联副主席。伉俪二人,一往情深,出门形影不离,创作上却又是两水分流,双峰并峙,都是著作等身的作家。李天芳老师的散文以简单的意象和朴素的语言,直抵人的内心深处,触及灵魂。晓雷的诗歌以他独具特色的个人风格和凝重的语言,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行走在黄土高原的歌吟者坚实的背影和沉重的呐喊。相知行远的默契则表现在长篇小说《月亮的环形山》里,这部夫妻合作的佳构曾是轰动一时的名篇。退休以后,俩人都在家里读书写作,社会上的活动一概不参加,平静地如一泓深水,一丛幽兰。 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看见过晓雷先生,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般健朗优雅,步履从容,神情平和,两只手轻轻地在胸前比划着,潇洒的是中国草书的线条。晓雷的书法很好,风流蕴藉,简静平和,是那种内敛而不张扬的行草,落笔冷隽,别具风格,有苍秀之趣,非相处情深者不能得其片纸。我看见先生的时候,他很投入地走路,目不斜视,心无旁骛,我不忍心扑上去用世俗的客套寒暄破坏老人的平静,只是默默地祝福老师健康长寿。当然,还有好久未见的李天芳先生。 想起晓雷先生自然忘不了匡燮先生,我们几个曾经是趣味相近、意气相投的朋友。现在陕西的作家很多,写散文的尤甚。但再多也不能忘记匡燮先生,他的“无标题散文”曾经红极一时,中国散文史都有词条记载。余秋雨还没有大红大紫时对匡燮的散文崇拜不已,来西安开会点名要见匡燮其人。惭愧的是,我对匡燮先生的尊敬却远远不及,还经常唏嘘调侃,没一点正经。不是我年少轻狂,目无尊长,而是匡燮先生性情随和,温润文雅,而且长得白净俊朗,堪称一表人才。他和晓雷,陈忠实,京夫,李小巴,骞国政等是一代人,近乎同庚,玉树临风的匡燮却显得年轻许多。因而,我和别的几位交往时言必称师,对匡燮却称之如兄,总觉得他没有那么老。他也不以为意,答应地特别畅快。和他的散文一样,匡燮的心地特别纯净,阳光,几乎没有被污染。有时我们义愤填膺地谈及文坛及社会上的不正之风时,他总是显得很不理解,不相信这些丑恶会发生,孩童一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疑惑太简单,提问太童稚,我等不耐烦,没有人给他解释,这时匡燮纯净的眼里会有一丝儿失落,但是,没关系,下一次聚会他还会问你,不厌其烦。直到今天,我依然不好意思面对匡燮先生纯净的双眼。这才是作家诗人应该具有的神情。在他的眼底,我觉得自己被污染了,尽管,少年老成曾被人称赞为入世。 值得一提的是,匡燮还是陕西作家里最好的书法家之一。如果是以前,我的个性不说之一,不怕得罪别人。这样讲绝不为过,也不是溢美之词。作家写书法,容易被人视作名人书法,言下之意就是任笔为体,聚墨成行,不合法度,经不起推敲。事实上就是这样。匡燮却是经过正规训练的童子功。匡燮的岳翁郭琦先生是陕西著名的教育家,曾是西北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的校长,和画家石鲁先生、书法家李琼九先生是乡友,道友,也是好友。匡燮是李琼九先生的入室弟子,和石鲁先生的交往也非同一般,有“川中三杰”的熏陶濡染,匡燮的书法自然了得。他的手札尤为精致,文质并茂,似游鱼得水,景山兴云。这般才情,却从不出来表演显示,而是一个人静静地研墨修炼,这才是与中国文化相适应的书法家。我在街上也看到过匡燮先生,一身休闲服饰,干净利落;手提一根棍棒,英姿飒爽,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未老先衰的我不好意思打招呼,看着他在前面蹦跳着前行,羡慕嫉妒,但绝不恨。祝福兄长永远年轻,当然,指的心态。 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亦枯亦荣。其实,苍老是所有人的结局,没有人能够逃脱。我亦如是,明天也将老去。我想说的是,人到老年,犹如季节进入了冬天,意气风发的时代已然过去,应该知足内敛,过一种本色、本质,本分的生活,就像晓雷、李天芳,匡燮及后面陆续介绍的毛琦、阎纲,刘成章,温友言等许多老先生一样,由绚烂之极复归于宁静淡泊。这种顺生随性的简静有益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能把未竟的事业搞好,老年人没有必要操的心太多。但我觉得总是有一些人,尤其是一些伟人、名人,越老越糊涂,越老越贪婪,总觉得世界永远离不开他们,其实,是他们离不开世界。有许多老人在退休之后常常焕发了第二春,风风火火地踏上了征程,如火如荼地燃烧着余温,尽管得到了短暂的名利,掌声,地位,却也违背了自然规律和艺术规律,透支了自己的才华和精力。无论如何,七十多岁的人,跻身于功利,飘荡于繁华,游走于江湖,羁旅行役,归无所归,心力也是很累的。 人有三岁之翁,亦有百岁之童。年龄只是一个符号,有的人越活越糊涂,越老越糊涂;有的人是越活越明白,越老越智慧,并发出温润之光照耀后人,这应该是一种境界。老年人越清淡,越宽容,越简单,越达观,才能经得住寂寞,忍得住欺骗,放得下所有,享得了清福。五代时政坛的不倒翁冯道先生经的世事很多,活的年龄很大,晚年了常常在家反省自己,回忆自己经过的每一件事情,他曾于心无愧地宣称:“在孝于家,在忠于国,日无小道之言,门无小义之货。所愿者,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以三不欺为素。”曾经沧海, 臻于老境,这种自省精神很重要,属于越想越明白,越活越明白、越老越明白。今天的许多老人应该如此这般的思味总结一下流逝的岁月,过往的自己,救赎一下曾经迷失的灵魂。 “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法眼文益禅师的劝世良言,老年人似乎更应该听听!包括渐臻老境的我! 2018-01-21 (作者李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现为西安国学院院长、《国学》主编。出版有《听那立体的乡愁》《美乡醉梦人——茹桂艺术评传》等散文评论集多部。) 编辑:金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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