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尔卢科夫的灵魂

五十多年前，在上山下乡的小山村中，曾读过一本《果戈理中短篇作品选》，书中荟萃了这位俄罗斯天才作家的众多精品之作，像《钦差大臣》《外套》《鼻子》《彼得堡故事》等等，而其中的一个短篇小说《肖像》，更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肖像》讲述了一个似乎有点神神鬼鬼的故事，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年轻画家恰尔卢科夫，在贫困的生活中，偶然得到了一幅破旧的画像。那是一个放高利贷者的肖像，双眼放着勾人心魂的光芒。深夜，正是在这像魔鬼一样的目光吸引下，画家发现了肖像后面藏着的一千枚金币。在金币的诱惑下，从此，他不再专注于向更高的艺术境界攀登，而是屈从于世俗的要求，开始追赶时髦，最终成为了闻名全城的时尚画师。他变得热衷于各种社交活动，盛装打扮，在宴会上消磨时间，陪小姐太太们游览画展，浅薄自负地议论前辈大师们的作品，金钱变成了他的热情和理想、恐惧和目标，而艺术才能则在他身上已毁灭殆尽。终于，在一次看到昔日的朋友一幅极具艺术价值和创造精神的作品时，尽管他装出不屑一顾的神气，但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的震撼。他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才华，终于在痛苦中死去，这时，那幅放高利贷者的肖像岿然不动地停在一边，那双目光似乎又在等待下一个上钩者。
　　五十年前，这篇小说吸引我的是故事的奇幻和是构思的精巧，而五十年后的今天，我才感到这篇小说中所蕴含的那种刻骨镂心的深刻和撼动灵魂的力量。
　　尽管我不是画家，我只是一个过去在稿纸格子上，今天在电脑荧屏上“码字”的人，但我却真的感到过，《肖像》中那个放高利贷者放着勾人心魂光芒的眼睛，好像就在我的眼前晃动过，而且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甚至在回顾自己的创作道路、审视自己的艺术人生之时，在自己的身上，也能看到一些恰尔卢科夫的影子。
　　在许多人都陶醉于“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的时候，我不好也不敢说别人，只说我自己的感受。信不信由你。
　　当然，文学艺术家都是人，都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面对生存的压力，为了发展自身事业的物质保证，走向并进入市场也是天经地义，其中甚至有许多无奈、许多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我以为都可以理解。但唯一不可失去的，就是文学艺术家以创作文学艺术精品为天职的目标和责任，就是在艺术道路上的不懈追求和超越（包括超越自己），就是文学艺术家的良心；否则，恰尔卢科夫的灵魂，就真的会在我们身上复活。
　　但愿果戈理的小说《肖像》，能为一切有才华、有天赋，并有可能拥有未来的艺术家们提供一个借鉴。
　　如果没有读过这篇小说，最好找来读上一读。如果过去读过，因为时间流逝而已经遗忘的话，不妨再重读上一遍，给自己提个醒。
　　这些话是说给朋友们的，更说给我自己。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