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桂花香

清早走在上班的路上，一阵扑面而来的桂花香让我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嗅上一口，真是沁人心脾。我对桂花有种称不上情怀的情怀，那是因为，桂花是母亲的乳名。

母亲是姥爷的第四个孩子，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离计划生育还有一段路，各家各户对生三五个孩子并不反感，也无压力，毕竟那时候大家条件都差，不会因为谁家少生两个孩子光景就好了起来。母亲有三个哥哥，也就是我的三个舅舅，母亲出生那一刻，姥爷在房外听说生了个女娃高兴得跳了起来，原来姥爷一直想要女娃，奈何姥娘连生三个都是男娃，母亲的出生是他人生的一个大大的惊喜。开始的两个月他不敢抱，怕抱不好，也不让舅舅们靠近，怕他们调皮伤着他的宝贝闺女，后来待母亲长得稍大一点他就抱着不离怀，姥娘说你也歇会，老抱着不累啊？他只是一直笑着，说就是喜欢抱着闺女。
　　到给母亲起名字的时候，姥爷说，叫桂花吧，因为家乡有句描述桂花的俗语叫“桂花落叶香棒棒”，意思是说，桂花香，即使花叶都落了，桂花树也是香的。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姥爷在母亲的名字里已深深地表达了自己的爱，以至于后来我每个秋天告诉母亲桂花开了，她都会说一句，这是老爹给起的名字。即使到今年，姥爷去世十年了，下午给母亲去了电话，她还是这句，从来没换过，似乎她以为我不知道名字来由一样，轻轻地重复着，呢喃着……
　　2006年，姥爷患了癌症，多数的时间是躺在病床上，很少出来走动。母亲去的时候他会努力地到院子里走走，而且在母亲打电话说要去之前就起来，似乎是因为能见到女儿开心得躺不住，也可能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孱弱的一面。那段时间我们家里因为生意上不顺利，欠了不少的外债，母亲一边忙于赚钱，一边忙着去看护姥爷，给他带去一些他爱吃的东西，即使姥爷吃得很少，母亲下次去的时候还是给带去很多。初冬的时候，姥爷身体终于撑不住了。母亲去的时候，姥爷把她叫到床边，手里拿了一沓钱（母亲后来告诉我说是两千块），嘴里说着：“这钱你拿着留用，家里境况最近不好，你别太辛苦，累着身子容易生病，用不着也放在手里踏实。”一个月后，姥爷离开了人世。
　　出殡那天，姥娘说，那天母亲走以后，姥爷告诉她，花儿现在手里没钱，我不在了她还得出礼（我们这边的风俗，老人不在了嫁出去的闺女回来吊唁是要出礼的），到时候别让她出，如果她一定要出，就让她出我给的那钱，她现在没钱，不能让她为这个再出去苦钱（为赚钱出苦力）……我想，这是他最后能为母亲付出的吧……母亲安静地听着，然后无声地流了好久的泪。
　　多年以后，当母亲又一次说起姥爷起名字的往事，我听着她的语气，突然就想把这种感觉记下来，用文字默默地替她缅怀。诚然，苍白的语言描述不了姥爷的爱，也描述不了母亲的痛，更描述不了这十年生死两茫茫。
　　再走近桂花树旁，我闻到的是桂花香，却又不仅仅是桂花香。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