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矿区,绝大多数人家盛放酱油醋,用的都是一种容积有三公升,看上去又笨又重憨实的超大号玻璃瓶子,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见都没见过。
小孩子用这么大的瓶子去打酱油醋,提着不方便,就抱在怀里,经常弄得衣襟、袖子上污渍斑斑,稍不留神就给报销了。我常想,玻璃厂的设计人员真笨,把瓶子造这么大,让人用起来不方便,一点儿“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都没有,也没人管一管。还把这埋怨告诉了妈妈。
妈妈说,光想着省劲,也不想想,用一斤装的酒瓶子打回来那么一点儿酱油醋,一家六七口人能吃几顿?谁有时间天天去打酱油醋。
我顶嘴说:“那多弄几个酒瓶子不就行了。”
妈妈笑说:“说得轻巧。空酒瓶从哪儿弄啊?”
我知道,商店卖有散酒,价钱比酱油醋贵不了多少,一般人家需要,也都和打酱油醋一样,拎个空瓶子去就买回来了。可一斤瓶装酒贵的要两三块钱,便宜的也要快八毛钱,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就是家里的两个三公升的大瓶子,也是妈妈看上了瓶子,才七八毛钱买来的成品酱油,吃完腾出来攒下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才叫过日子。一般人家的节俭不用说,就是在单位也节俭,做什么都讲究个以旧换新。比如,办公室的灯泡坏了,需要更换,你拿着领导批的领料单,还必须带上烧坏了的灯泡交给库房,才能领到新的。否则,一边凉快去,任凭怎么说,保管都不会给一个新的。
记得有一次,我发烧咳嗽,医院给开了一瓶三毛钱的咳嗽糖浆,另外一个小小的咖啡色玻璃瓶,还要押金两毛钱,总共交了5毛钱。待喝完糖浆治好病,妈妈带我到医院用小玻璃药瓶换回两毛钱,我喜滋滋地说,这下咱们又有钱能凑合了。妈妈在我的小脸蛋上拍了两下,还亲了一口。
那时,城镇居民和矿区职工家属买什么东西,都是凭户口本上的人口数目和年龄限量供应的,每月粮站给一家人卖的两三斤食用油,绝大多数都是提着这样的超大号的瓶子买回来的。到了家里,再倒入一个小瓶子里,炒菜时还要盯着点儿慢慢吃。不然,没到下一次规定的粮油供应时间,油给吃完了,饭没法做不说,还会让人笑话,不会过日子。
有些人家没有瓶子,盛油用的是一种又笨又重丑陋的瓷壶壶或瓷罐罐,上面拴着细细的绳子提着,让人看着都害怕,担心随时会掉在地上摔破了。
我有一次感冒发烧,打了几天针也不见好,情急之下,妈妈给买了一瓶橘子罐头吃了,烧就退了。于是,我便得到一个罐头瓶,喜欢得不得了。春夏季节,从小河沟里捞些小蝌蚪或泥鳅养在里面;到了秋天,捉到蛐蛐放进去听响,抱着房前屋后的找人斗着玩;过年,正月十五,灯笼烧没了,就在罐头瓶口绑上铁丝,里面点上蜡烛,用一根竹棍挑着当灯笼玩,让小朋友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那些年,就连医院里用过的大拇指般大小装青霉素的小药瓶,乃至大人和姐姐们用过的小小的香脂盒,我们也都喜欢,收存起来当作宝贝玩。
一九七一年,在商店工作的大姐,从内部弄到两个装零售雪花膏的广口大瓶子,一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妈妈将一个盛放白砂糖,一个盛放红糖,并排摆在家里的桌子上风光了好多年。
记不清从哪年起,市场上出现了轻便耐用受人欢迎的塑料壶,那种三公升的大玻璃瓶子就渐渐地淡出了生活,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后来,市场物资愈加丰富,就连塑料壶也用不上了,人们无论买什么东西,再也不用带个空瓶子、塑料壶和篮筐什么的了。尤其是近些年来,各种包装花里胡哨,让人眼花缭乱,特别是白酒瓶子,一家比一家的质地精良,花样造型精美漂亮,惹得我攒下了许多。可时间一长,没处存放,竟觉得成了累赘。但当我将它们清理在一起,准备丢进垃圾箱时,却想起了从前的那些玻璃瓶子,想起了从前那个没有塑料、没有任何包装的生活……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