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医高志亮

在我十一二岁时候，七十多岁的高志亮，在我家西侧坡上挖了个土窑洞，和老伴搬过来与我们为邻。他个子很高，身板硬朗，小平头，白胡须，说话声音高，口里时刻噙个旱烟锅，每天都要上山劳动。按理说我们两个人年龄相差太大，在生活中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可后来的几件事，还是让我们成了真正意义的忘年交。

一九七八年冬天，高志亮在生产队劳动时，一块巨大的冻土疙瘩压断了他的双腿，县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认为老高年龄大了，骨头接不好，让他回家慢慢养着。回到家里的高志亮成了村里焦点人物，村里人都上门看望他，安慰他，议论他。我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高志亮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当过八路军军医，救过许多人的命。

就在高志亮双腿骨折，医院治不好，回家养病的那几年，我去他家的次数多了，每次去，都看见他翻一些古书，都是师傅留给他的线装本医药著作，有些字他不认识，我帮他查字典，说明字义，特别是他的治疗方案，需要一味药，叫鳖盖骨，还是我给找到的。他用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奇迹般地接好了双腿，能参加一般劳动，担水，劈柴，也没有问题。他视医书如宝，谁都不让动，唯独我可以随便翻，还给我教了几个急救的偏方，若干年后，我真的救过两个得了猛病的孩子。由于受他的影响，我一辈子偏爱中医，可惜没有从事医务工作，多少有些遗憾。

很早以前，邻村一个少妇怀孕，不知什么原因胎死腹中，女人昏迷了几天，家里人开始给准备后事，可娘家人不愿意，就来求高志亮，他连夜去三十里外出诊，给病人针灸推拿，把口撬开灌药，最后奇迹出现，硬把病人救活了。他给我说，这种情况，一般大夫就不治了，一怕病人死在自己手里，惹来麻烦，二怕坏了名声，以后行医这碗饭不好吃了！

一九七六年春，我们周围几个村子痢疾大流行，有些地方都死人了，高志亮用一些常见的草药和狗骨头熬了一大锅汤药，全村人服用后，马上止住了流行痢疾，可谓是药到病除。村里许多人额头上的灸疤都是他救命留下的印记，那个时代，人人要出花（麻疹），好多孩子过不了这一关而夭折，但我们村的人大多数都活下来了，都是他从鬼门关拽回来的。

听母亲说，我四岁时发高烧，高志亮来给我打针，我都要骂人家，他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呵呵的叫起我父亲的小名说，真亲，“大山”的儿都会骂人了。时隔多年，我去看他，当时我上呼吸道感染，说话都疼的不行，吃了几天药不见好。他问我怕疼不，我说不怕，他笑着说，那我今天给你露一手，顺手拿过来老伴正在纳的鞋底，让我甩了几下手，用纳鞋底的麻绳缠住我的中指，血聚在指头上，指头立刻就变黑了，他把纳鞋底的针用打火机烧了一下，乘我不备，猛扎我的中指，放了几点血，然后，叮嘱我停止用药，几个小时后病症就减轻了，两天以后，全好了。

缺医少药的年代，因为有高志亮的守护，全村青壮年早逝的人极少，全村四百多口人，没有他没救治过的，有些因为生育或“出花”命悬一线被他救活的人，现在人丁兴旺，他研究的一些偏方，村里人都在用，十分灵验，老人小病不求人，大病不出村。如今，高志亮离开人世多年，社会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年轻人都外出了，或上学，或打工，村里就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空空的村落。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先后有二十多人去世，恐慌的村里人，在村前村后路边放了石牛，希望能祛病消灾，保佑村里人平安。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