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 夫

乡间旮旯，牟夫作了个小学教员。他已步入而立之年，人长得细条条，显得很单薄亦很斯文。月月揣着那么几个小钱儿，既伺奉二老又抚养儿女，婆姨常常因没钱称盐没钱磨面吵闹之际，牟夫摇摇头说道，妇人之见！ 
　　牟夫没存下票子，却攒下百十来本书。面对书本，牟夫倍感自豪。当然，他肚里的墨水，或多或少还是值点钱的。除奉献给学生的之外，偶尔在市报上发几个“豆腐块”亦可换一两包烟抽。 
　　村人称牟夫为大先生是有缘故的。因为在牟夫家族中，牟夫是唯一的一个文化人。他能说能写，能拉能画，在乡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众人皆望之莫及。当提及他的身份时，牟夫只会扔出一句话来：老光光代理教师。 
　　不提民办代理则罢，若提起民办代理，牟夫便要大骂专干羊。牟夫说专干羊瞅中了他家的核桃木方，欲给儿做合婚家具时用，他却死活没送去。专干羊便在民教发证中黄了他。没证便是代理。牟夫十六岁上讲台教书，他的学生康已做了营长。 
　　每每忆起他的得意门生，牟夫觉得心中有股热流在滚动。康没忘蒙师，偶尔回家探亲总要去看过牟夫一回。临了，送给牟夫一个神功元气袋。牟夫激动过后，对村人说这书没白教！！ 
　　牟夫教书育人山旮旯，山旮旯人没弹嫌他。有年乡上实行教师聘任制，村长常村长汪皆请牟夫去他们村上做娃娃王。牟夫左右为难，一时竟没了主意，倒是乡长青发了话，让他去村长常的小学任校长。消息传出，牟大家族几百号人祭了一回祖坟。 
　　都说牟家人老几辈大小总算有了个“官”儿，牟夫却暗自垂泪。然牟夫治教甚严，他说自己天生就是爱校爱生爱教书的命。 
　　牟夫讲课时很陶醉。讲台上，他总爱扬头看着房顶。看着看着便知那房顶上有许多筛子眼在晃人。讲罢，看罢，牟夫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叹叹气，那神情很古怪，常令学生不解。 
　　有天，牟夫就将婆姨一把泪一把汗换来的房瓦拉来，一个个堵上那筛子眼。婆姨为这，和牟夫闹，牟夫还是那句话：妇人之见！婆姨说我妇人之见，你不瞧那木已朽，墙已裂，堵瓦何用！迟早你会被那房埋了！ 
　　婆姨这句话，着实让牟夫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牟夫便推开了专干羊的门，其时，专干羊正与人下棋。 
　　“有栋教室木已朽，好险呀！” 
　　“噢。” 
　　“教室墙裂得厉害，快倒了！” 
　　“噢。” 
　　“你有空下来看看！” 
　　“噢。” 
　　不久，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其时，牟夫正将学生向外转移，不料那房轰然一声倒下，将他和几个学生埋在了下面……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