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名十八军战士,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受过伤、立过功,因祖国建设需要,转业到四川省绵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但他的军人情怀难以割舍,知道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亦军亦民,便和在305兵工厂(长虹电视)工作的母亲一起放弃了天府之国优越的生活环境,奔赴新疆参加了建设兵团。
父亲的军人情怀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所以他这一生最为辉煌的事就是在新疆屯垦戍边。如今,他和母亲长眠在那里,和大地融为一体……
出生在那里的我,子承父业,从新疆参军入伍,走进西安。在这里生活的我,时常会想念那里的家,眼前常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那向西的霍尔果斯河畔,门前有棵苹果树的土坯屋里,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涮火锅……父亲会不时地用火钩捅旺炉火,那蓝色的火焰将大铁锅里的料汤烧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在烟雾缭绕中,我们边吃边听父亲讲进藏和建设新疆兵团的故事。记得那晚,煤油灯被母亲挑得亮亮的,父亲给我们讲的是他参加了被誉为解放西藏的“淮海战役”的昌都战役的故事。他胳膊和腿上的枪伤就是这次战役留下的。他将自己珍藏的一枚“解放西藏”的纪念章拿给我们看,并回忆说:“当年,以我们十八军为主力的解放军各路部队先后进入拉萨,把红旗插上了喜马拉雅山。”房子里充满了幸福、温馨的气氛……
在当今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时代,不同风味的火锅味美精致,但儿时父亲给我们涮的萝卜土豆大白菜的火锅,却让我很是怀念。舌尖上的味道能慰藉我的心灵,它就像一粒种子,埋到地里会长出一份情感来,这份情感会让我知道,无论自己走得有多远,根还是扎在了那个叫霍尔果斯的地方。如果可以,我真想穿越时空,回到那里伸手取暖,就像当年那样,一家人围着火炉涮火锅,边吃边听父亲讲进藏和在新疆建设兵团的故事,多好啊……
火锅,无非一只炉、一锅汤、几碟涮菜和调料,如此而已,用不了多少技术,但一家人围在一起涮火锅,就是一种家的温馨,亲情的积淀,让人温暖如春。
我的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母亲是一名检验技师。当年,他们为了工作,常把我和妹妹锁在屋里。可以说,我们的童趣也被锁进了屋里,但也孕育了我的梦想。
那时,父亲希望我长大了能写写他们的故事,为了培养我的阅读兴趣,给我买了许多的小画书。关在屋里的我,有了小画书看,也乐意被锁在屋里。在屋里,我学着父亲的样子钩旺炉火,将切好的馍片红薯片洋芋片放在炉盖上烘烤。不一会儿,红薯片洋芋片馍片被逼出水分,慢慢地变脆变焦黄,极为香甜,透着一种诱人的味道,我便捡起一块烤得焦黄的红薯片,放进嘴里嘎嘣,手指被烫得一激灵,让我赶紧吮指……我那时的烧烤手艺绝不亚于西安城里那个以烤红薯为生的老头的手艺。他好像是冬天的音符,一到冬天,破旧的三轮车上支着个铁皮桶烤炉,会准时地出现在我们小区的门口。老头围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围裙站在三轮车前烤红薯,身边围着许多食客。香味弥漫,那铁皮桶烤炉上散发出的烧烤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觉,会让我的思绪游走,好像又回到了霍尔果斯河畔……
儿时的我,一边享受着自己烤的美味,一边看着父亲买的小画书,很是惬意。懵懵懂懂的小脑袋里,却常会冒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来,比如自己长大了,希望也能像小鸟一样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最常想的却是希望自己长大以后,能如父亲期望的那样,写写他进藏的故事,还有他们第一代军垦战士屯垦戍边的故事,思想犹如春天里绽放的花蕾……
……
我们家所在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五军十五师,1954年,全体官兵集体转业。当时那里的生活条件如民间流传的顺口溜“我家住在路尽头,界碑就在屋后头,界河边上种庄稼,边境线上牧牛羊”一样,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恶劣。我们家五个子女,有四个都出生在那里,其中就有我。
五十年代末至六七十年代,大批如我父母一样的热血青年,潮水般地从五湖四海汇集到霍尔果斯河畔,他们一手拿枪保卫祖国边陲,一手握锄头耕耘疆土,用汗水浇绿了这片大漠。正是他们的这种奉献精神,才将戈壁大漠建设成了一座美丽的边城。1994年,我回到了我的出生地——父母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呈现在眼前的已是一座繁华的边贸团场了。2003年,我转业定居西安,但也有父亲一样的军旅情怀。2016年的“八一”前夕,我坐上了西去的列车,随着白云和刀郎的《新疆好》这首半流行、半摇滚、半民族的歌声回到了情系一生的新疆。那里,有我梦想开始的部队医院,有南疆部队服役的儿子,还有钟情的贝母花呀;那里,更是我父母一生跌宕起伏、充满精彩和传奇的地方。站在那里,我对天堂里的父母说,我想用手中的笔把他们那些烂熟于心的故事写出来,因为他们的故事也是那些沉睡在沙漠戈壁中的第一代军垦战士的故事,道出他们的故事,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是兵团后人,我不道出,谁道出?
家在极远极近处。我想写本好书送给有着军旅情怀的父亲。
编辑: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