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王丹丹 时间:2020-09-10
求学几年,暂别故乡,常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思恋,大概是“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使然,我漂泊的身心终于回到家乡。 延河含着新泥顺流而下,往东二十公里处,有一小镇名叫姚店,旧时也称姚店子。她北倚青山,南接流水,毗邻老延安机场、甘古驿、梁家河等,民风淳朴厚重,交通极为便利。包西铁路、210国道穿镇而过,隆隆声伴着汽笛声不绝于耳。 年代久远的烽火台,若隐若现于山腰间,遗世独立、岿然不动。新兴的工业园区将小镇与延安市区连成一片,使这千年古道旁的小镇越来越出挑得有了现代意味。恢宏的延安卷烟厂、醒目的延长丰源公司及林立的酒店、餐馆、KTV把街道撑出几许城市的味道,而日渐增加的高楼大厦也在不断取代窑洞、瓦房、小院、硷畔,我童年的记忆正在成为挽回故乡的唯一方式,在眼前消失的,在梦里一遍遍地被还原。 记忆中,我踩着长长的柏油马路,跟急驰而过的油罐车赛跑;有时会等车极速靠近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马路的另一端,甚至会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1、2、3……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马路两旁各是一排密密的柏树,枝繁叶茂,层层叠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从路中央向两边扩散开来,将乌黑油亮的柏油路包裹得严严实实。那苍劲有力的枝干直插云端,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岁月易逝中的那一段段静好。 一 一方水养一方人。说起家乡,不得不提及那滋养着乡里乡亲几辈人的老水井以及那装载着满满童年记忆的井渠。 我家就住在井渠边,背靠的山被老人们称为花果山,依山傍水,宛若在一张簸箕中。用爷爷的话说:身在福窝窝里。 天刚蒙蒙亮,早起的父亲挑担打水,勤劳的母亲浣衣洗菜。井渠里,大人们的说话声、叫嚷声,水桶与井沿的碰撞声,水泼洒出的哗啦声,交织混杂在一起,犹如一曲乡村交响乐,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叫醒了睡眼朦胧的我,那清脆美妙的声音从早到晚,绵延四季…… 小时候,我甚是好奇:井里的水怎么会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呢?是啊,它就静静地在守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喷涌着、流淌着,滋养着万物,也滋养着生灵。 夏天,燥热难耐,大家会把活计搬到凉快的井畔上做,小孩们也喜欢围拢在井渠里玩水打闹。口渴时,喝上一捧从井沿里淌出来的水,那清清凉凉、甜甜滑滑的味道顺着嗓子眼送下去,至今滋润着我的心田,流淌在我的记忆中。 一天晌午,在家中百无聊赖的我,被井渠传来的一阵嘈杂吸引,端了盆衣服循声而去,和大丫二妞们一起玩闹,边耍边洗,完全忘记了出门时戴在手上的戒指,那是爷爷不久前才给我打磨的,锃亮精致的赤金累丝攒花,底部刻着我的乳名。开心的时光总是长着脚,下午回来时,我才惊觉那“亮闪闪”的玩意儿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家里大人都不在,哥哥劈头上来,将我暴揍一顿,撂下狠话:找不回传家宝就别回来!我被甩到地上时,门牙磕掉一块,嘴里直冒血。此时,已被权威裁定唬住、歉疚之意远胜于疼痛委屈的我,不敢再有一丝迟疑,爬起来,噙住泪水和血渍,往井畔寻去。 前来担水的铁军哥撞见了失魂落魄的我,他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断断续续地哭诉了来龙去脉,他听后,立马放下担子,帮我从井口顺着井渠,沿路翻石头,拨草丛,到处瞅眼(陕北方言,看的意思)…… 一无所获后,我越发着急,他安慰我说:别担心!外面找不到,我再到井里找找! “可那么多水,能行吗?” “不行,我就把水全舀出来!” 他蹲在井崖边,用肉眼仔仔细细扫视了几周,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可隔着那水波涟涟,什么也看不到,他只好将桶里里外外涮干净,重新半蹲回井崖边,然后一桶一桶提着往外泼……陆续前来挑水的大人都骂他是个坏娃娃、胡侵害,他不好意思地憨笑着,然后以自己占据制高点的有利优势,很快帮挑水者的桶里灌满水。 整整一下午,当水井即将见底时,当我所有的耐心和希望被耗尽时,那个明晃晃的小家伙终于现身了。 看到我喜上眉梢的模样,他笑得越发憨实。 铁军哥有过一段暗恋,是那个叫“青”的女孩。“青”小他两岁,在他的执念里:“她的一颦一笑就是一夏艳阳,一声叹息就是一秋落叶,简单的一句就是他的一个四季”。 他爱慕她,卑微到尘埃里。 每每瞧见她,他都紧张地涨红了脸,说话语无伦次。 那时候中央二台热播《戏说乾隆》,村里二娃家自制了“锅碗子”接收器,能收到一点儿微弱信号,时有时无。尽管电视屏幕雪花飞舞,大家伙儿依然兴致不减,每晚准时准点聚拢在二娃家,把巴掌大的前窑围得水泄不通。“青”在村子北头,离二娃家最远。她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来的路上黑灯瞎火,蛮吓人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就每天佯装路过她家,顺便陪她走路,再顺道送她回去,其实他们住得南辕北辙,但他总能找到“顺便”相陪的理由。 四十多集的《戏说乾隆》,八十多个来来回回,他默默守护着她和她的影子,在甜蜜与幸福中,徐徐前行。 月笼轻纱,夜色朦胧,她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时时投影在他的心波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凉风急雨,寒夜萧萧,他撑开大伞整个罩住她,自己却被淋得浑身湿透,虽冷,却有股暖流在胸膛涌动。 遇到周末停播,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短暂的夜啊,为何变得如此漫长,捱过黎明,下一个黑夜会如期而至吗? 那年秋天,她嫁给别人。 他入伍参军,成为一名武警战士。 在部队,他常常写信给她,期盼她的回音,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能甜上好多天。 如果时光别走,永远定格在这儿,该有多好!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那个寒风瑟瑟的冬季,她被车撞飞了,支离破碎、血肉四溅。而她丈夫胆小害怕,迟迟不敢去收尸。 听闻悲讯的铁军哥,坐了一夜的车,几经辗转,赶回来送他心爱的姑娘。 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她,哀嚎恸哭,撕心裂肺……这一刻,仿佛天塌地陷,被迫跌入无尽的暗夜,看不到一丝光亮,也毫无反击之力。 整整三天三夜,他滴水未进,寸步不离守候在她的灵柩旁。不管她成什么样,他爱她如初,地老天荒。 时光如流,几年前的某个周末,我在小区路口探头打车,一辆出租“唰”地停靠过来,没有多想我坐上去时,看到眉眼依然熟悉、却爬满苍老褶子、透着深深倦意的铁军哥,他俨然已成为一个被生活压榨地满目疮痍的中年男人。 他告诉我,他租住在东关半山上逼仄的房子里,只是晚上回去睡个觉;这么多年,他跑过人力三轮、大翻斗,扛过沙子、水泥……他不想回村里去,只是按月把钱打给家里。 我遇到他之前,曾风闻过关于他婆姨的传言,似乎也被他当场撞见过,但生活的不如意已将他折磨得颓废潦倒,他不能怎样!他又能怎样?人活一世,谁不是怀揣着一点可怜的指望努力挣扎?为了孩子,他咽下心酸、无奈逃避、揣着明白装糊涂般地让自己从早忙到晚,唯有如此,他才能忘掉不愿直视的周遭。 他说,他爸爸将征地的赔款全部拿去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连他和他弟弟两家的份额都拿走了,他妈妈气得昏厥过一次,无奈中也只能重新振作,可年纪大了,不好找活儿,只偶尔揽些清扫浆洗的活计,收入微薄、勉强度日。 当他娓娓叙说人生的苦难时,我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愤怒激动,更像是在平静地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本有改写命运的机会,却被生生耽搁了。 我曾听哥哥说起过铁军哥当年部队的事情。或许,只有在部队的时光才是他这一生最风光无限、春风得意的时候。当时,只需稍作打点,他就可以转为士官,再熬上那么几年,转业分配顺理成章。可是那样的家庭,那样的认知,怎么可能为了他筹谋打算,他那时来找哥哥,说了一句话:“振民,我们这拨一搭里长大的男生,都打心眼里特别特别羡慕你!你有一个好的家庭出身,有一双通情达理的父母!”寥寥数语道尽了命运的不公和生活的无奈,没有谁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自己的父母。 后来,哥哥遭遇了自己人生的拐点——再有一个月大专毕业就能分配工作的他,却因一次意外差点被学校除名。一波三折,通过数年努力,终于成就他乡人眼中“光彩体面”的公务员身份。 也就是那时起,我开始思忖怎样叫人生、怎样叫命运。 二 天一数九,井渠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溜冰车为这索然无趣的冬日增添了许多生机,也给村里的孩子带来无尽的快乐。 爷爷抵不过我的再三央求,连夜为我赶制了一个冰车。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下面对称的两侧边缘用木方固定,将木方用粗铁丝勒紧,粗铁丝就是冰车的“滑轮”,再备上两根铁钎助力,万事俱备,只待滑行。没几天,瞅着别人五花八门的冰车心痒眼热,我又去跟爷爷软磨硬泡、撒泼耍赖,他再一次投降于我的无理取闹,又给我做了一个加“耳朵”的,即用粗铁丝环成半圆状,固定在冰车上方对称的两侧,这样滑行时,身子不易倾斜。 那时候,我们的集合信号就是剑飞扯着嗓子吼出来的那么几首流行歌曲:如《渴望》《封神榜》《白眉大侠》……,不得不说,他那像模像样、或深情或煽情、可高亢亦可深沉的完美清唱,倒比原唱还多了几分亲切、添了几许童趣。 被剑飞的大嗓门唤来后,男孩会选择在井渠的制高点向下坡“嗖”地快速滑出,如离弦的箭、脱缰的马,享受瞬间的畅快淋漓。女孩则矜持腼腆一些,或独自默默滑行,或两人搭伙儿,一个在前面拉绳子,另一个跪坐在冰车上徐徐滑。也有那么两个争强好胜的女汉子,处处挑战男生的各种“高危”动作,如“金鸡独立”,一只脚踩在冰车上,另一只脚抬起,向前滑行;如“高空飞跃”,整个身子趴在冰车上由高向下飞跃;如“徒手攀冰”……大有不决出胜负誓不罢休的架式;有时会发生“车祸”,几辆冰车相撞,坐在冰车上的玩伴被惯力甩得满地打滚儿,撞得鼻青眼肿,痛得嗷嗷直叫,站起来时衣冠不整,那些“幸免者”则笑得前俯后仰,一副暗自庆幸、幸灾乐祸的得意劲儿。 欢闹声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大人们扯着嗓子喊回家吃饭,小人们乐不思归、流连徘徊,这时,剑飞再酸溜溜地献唱一首《难忘今宵》,在他动情嘹亮的歌声中,大家伙各自拖着冰车、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渐渐地,曲终人散。 谁承想这个喜欢唱歌、成天乐呵呵的“冰滩王子”,竟是天生的情种,心里只装着他的月琴,那个驰骋于冰场、敢和男生叫板的女汉子。大家一直觉得他更应该爱慕我那长相水灵、性格温和的琼儿表妹,像月琴这种单眼皮、小眼睛、皮肤黝黑、大大咧咧的女生,实在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哎,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也许在冰滩上的某一刻,他就被这个飒爽干脆的女孩吸引了,从此挪不开眼、爱得不可自拔。 当月琴和别的男生恋爱时,他黯然伤神、退居幕后;月琴结婚,他也急匆匆托人说媒、闪电式结婚;月琴离婚后,他不顾全家反对,把刚出生的儿子送人,强逼婆姨离婚迎娶月琴。很多人一边羡慕着他的潇洒不羁、执着专一,一边唾骂着他的无情无义、不负责任。芸芸众生,剑飞这样的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面对爱情时,有太多的瞻前顾后、太多的犹豫不决。 多年后,当初那个潇洒倜傥、唱歌就能自嗨、冰滩足以耍帅的剑飞俨然已成为一个肥头油面、腆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喜欢混迹于麻将桌、烤肉摊……而昔日那个月光女神此时正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尽情骂街,脸上厚厚的白粉,和脖颈地带界限分明,再配上浓眉红唇,妖娆得不要不要,她总能寻到她男人的混迹之处,在她动手掀翻桌子前,这个因肥胖而行动笨拙的中年男人很识相地以最快的冲刺速度落荒而逃,无愧于当年“冰滩王子”的称号。 三 随着端午的悄然而至,深绿色的田间升起或别致或简易的各式瓜架,星星点点,宛如绿色海洋里的灯塔,照亮务农人充实而忙碌的夏秋季节。 坐在瓜架里看菜照瓜,顿觉暑气逼人、热浪袭来。这时,下地挑个自然蒂落,最好是那种熟透裂开缝的,挥拳一劈,则应声而裂,鲜红的瓜瓤泛着发光的瓜汁,极为诱人,一口咬下,哇!真是水从两腮生,甜自脚底起。 无聊的时候,大伙儿会不约而同聚集在小燕家地头,玩扑克消磨时光。她家的瓜架布置得雅致而恰当,四周和顶部有遮阳挡雨的帷幔,出口挂着防苍蝇蚊虫的透视纱帘,里面铺盖枕头凉席应有尽有,各类扑克牌一应俱全,麒麟、狮牌是当时比较流行的扑克品牌,包装、花纹不同,纸牌内容却大同小异,大王二王、黑桃红心、方角梅花、老K老J……当时特别时兴热播电视剧人物扑克,如:《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等;赵忠祥的《动物世界》也带火了一批呼吁人们珍爱自然的动物扑克;当然还有时髦靓丽的美女泳装扑克,看得人脸红心跳,羡慕极了那纸牌上的窈窕妩媚、风情万种。 谈笑打牌间,时间过得飞快,胜者为王败者寇,输家要么被“弹脑崩”、贴纸条接受处罚,要么讲一个大伙都没听过的新鲜故事,《嫦娥奔月》《盘古开天》《大禹治水》以及《毛野人》《香香屁》……这些大雅大俗、亦正亦邪的故事飘荡在瓜田间,和瓜蔓一起生长,与瓜儿一同成熟,以至于大家后来都翻箱倒柜地搜罗小人书(连环画)、旧古董(破旧书报),在里面找新的素材。 照瓜看菜的日子好打发,拉去延安城里卖却是实实地熬人。 凌晨两三点,村里的男人以及年长的男孩或蹬着头天晚上装满的三轮车,或推着简易实用的拉拉车,披星戴月地上路了。赶着赶着,起初的惺忪睡意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汗流浃背、负重难行,越走越沉,可他们根本没心思停脚歇歇,得赶在天亮前到达城里,占个好位置,才能卖上好价钱。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可是全家人眼巴巴的指望啊,一家子的口粮钱、医药费,儿女的学杂费、衣裳钱……当生活的负担压下来时,没有人可以再潇洒地任性妄为,不是不想停,而是不敢停、不能停啊! “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在城里人和当时号称“小香港”的永坪人吃肉都要挑肥拣瘦时,村里二楞家的锅里已经连续几个月没见过一丁点黄灿灿的油花花了。“正月富、二月穷”,二、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口粮所剩无几,挺过异常艰难的四月,终于捱到五、六月份,就等着这头茬的洋芋和西小瓜卖个好价钱,今天这一车卖了,家里能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日上三竿时,男人们守着自己的摊位高声吆喝,豆大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脸颊滑落,缠裹在身上的破衫烂褂,被黏腻的汗水浸湿,前襟后背出现一团一坨、参差不齐的水印,深者如画布,浅者如浮云。裤管高高卷起,因长期劳作而变形的腿肚子赤条条地暴晒在日头下。当他们舔着笑脸招揽生意时,露出与小麦色肌肤反差最显眼的白生生牙齿。碰到难说话的城里人挑剔找茬,只好低眉顺眼、小心赔不是;运气不好时,遇到地痞滋事、城管收秤赶人,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 家里头,婆姨娃娃们也不敢闲着,大清早出门,一骨碌钻在地里翻土、锄草、间苗、浇水、施肥、喷药,钩行行、掏窝窝、撒菜籽、铺地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庄稼人似乎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忙不完的光景。 “半夜呼儿趁晓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黄毛丫头既可驰骋田间忙农事,也可替父分忧摆地摊。于是乎,长长的柏油马路边,大约每隔十来米摆着一个摊位,每当青化砭油矿的泵油车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时,小丫头们眼巴巴瞅着,内心无比渴望司机叔叔能来个急刹车。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耳边传来拖沓冗长、粗重沙哑的摩擦声时,小丫头们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看向从车上悠悠跳下来的“他”,只见“他”趿拉着拖鞋,穿着宽松肥大的短裤,T恤衫卷起半截,腆着的肚子或圆滚或干瘪,膀子明晃晃地露着。 眼瞅着“他”靠过来时,胆大精明的开始大声吆喝,胆小内敛的则羞于启齿,但同样会投以虔诚祈求的目光,“他”有时会寻声而去,有时会坚持己见、凭着自己的主观判断或个人喜好选择在哪家驻足,待到坐定时,“他”漫不经心地将嘴里叼的半根“延安”牌香烟往远处一扔,两根手指顺势一对搓,发出清脆响亮的指示信号。还好,小丫头们日日在“贫穷困窘”、“优胜劣汰”的生存环境中,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讨好卖乖,各个练就了火眼金睛,对于“指示”信号能立即心领神会,并马上开始行动。 这时,“他”用挑衅又略带质疑的目光看向小小年纪的“她”:会挑吗?不甜我可不给钱了!“她”信心十足,边看边摸,干脆一只手托起来,轻轻敲打,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浅笑,一刀切开,果然应验了。“他”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嘶溜嘶溜地啃起来,连籽带瓤一起吞咽进肚子,高兴之余,还多买了几个带走。 我曾经问过父亲他是如何挑瓜的,父亲说:感觉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每个西瓜都是农民辛苦劳作数月、费心孕育出来的孩子,对于每个孩子的脾性,做父母的都了如指掌。如果你非要学点皮毛,我就教你三招:一摸、二看、三听。一摸,瓜皮滑而硬的,摸起来有明显凸起感的定是好瓜;二看,看肚皮上的花纹纹,是否像撑开了一样,纹路清楚,颜色又绿又深,再看“肚脐眼”,如果是小而收紧的,保准熟透了,瓜熟自然蒂落嘛;三听,指头轻弹,声音听起来空旷有回声,似噗噗,定是沙瓤西瓜,若沉闷有震感的,如咚咚,则是水瓤甜瓜。 岁月匆匆,白驹过隙,转眼间,父亲已年过花甲,满口豁牙露齿,听觉越来越差,我得凑着他的耳朵大声呐喊:“爸,如今市面上的西瓜琳琅满目,可不只有新红宝了。” “什么,你说你去超市干啥了?” 弄得我啼笑皆非,只好多倍耐心地一喊再喊。 对于父亲而言,日月再更迭、科技再发达,培育出再优良的品种,也不及他当年亲自栽培的红玉2号,越是品种繁多,越让他遥想当年唯一;我们亦是如此,再也回不到照瓜打扑克的过去,吃不到小时候的味道了,不,是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 顺着记忆深处曾经蠕动的瞬间一点点找寻,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山坳深处的院落,徘徊于脑畔和院子的桃树、李树、杏树、梨树、枣树间,满树的芳香,萦萦于前,沁人心脾,似乎早已融入血液之中。而那密密的葡萄架下,老态龙钟的爷爷正咧着嘴、豁着牙、乐呵呵地铰着葡萄串,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变老。 家乡就像母亲的手,精心呵护我们长大,年少时,我们心高气傲,总想挣脱母亲的手,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闯荡一番;待我们过尽千帆、历经沧桑后,才终于明白:人生最曼妙的风景便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便是当下的慎独与达观,此心安处是吾乡。 修改于2020.8.5 【作者简介】 王丹丹,陕西延安人,文学爱好者,现就职于延长油田股份有限公司办公室,主管,高级经济师。 编辑:慕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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