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在厨房里的角色,就是拉风箱的。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右手呼嗒呼嗒拉着拉杆,左手执一小铁铲往炉膛里添煤。现在的孩子已经想象不出风箱是什么东西了,前几年,偶尔在巷道里,见到爆爆米花的人,手里呼嗒呼嗒拉着那种风箱。
在我拉风箱的时候,妈妈或者姐姐们正在灶台边忙碌,我心里就很是羡慕、向往,渴望哪一天也能站起来在厨房里大显身手。
终于有一天,风箱改为用电动鼓风机了,我因此“失业”了。妈妈为了让我再就业,提前开始对我进行厨房职业培训。记得第一次学做饭是蒸馒头,当时面案跟我的肩膀差不多高,妈妈就让我站在曾经坐着的那个小板凳上。面已经发酵过,也被妈妈放了适量的碱面,我的工作就是将分成小块的面团揉成一个个馒头样,这令我很是兴奋。整日在厨房里看妈妈姐姐们揉面,以为那面团是好摆弄的。自己上手了,才知道,即使是柔软的面团,也有韧性,不是那么好摆弄好欺负的,就像令人赞赏的有些人的性格。
当我手、脸还有身上都沾了面,终于揉完了形象欠佳、站立不稳的十几个馒头时,我很有成就感,第一次享受了厨房带给我的快乐。之后几年随着姐姐们陆续工作、下乡、结婚出嫁,我成为厨房真正的主人。1981年我参加高考那年,有几个月的时间,妈妈带着弟弟回东北老家探亲,家里只有我和爸爸两人,我边复习边为爸爸和我做饭。高考那三天,我早晨起得很早,为自己煮两个鸡蛋,再备一点咸菜和主食,然后和同学坐班车赶往华阴县县城的考场,中午就吃我带着的东西。
过去经济困难食品匮乏的时候,一个冬季能吃的菜,除了白菜就是土豆。那时我做得最多的菜,就是粉条炖白菜,或者是炒土豆丝。偶尔,为爸爸下酒炒一盘蒜苗炒鸡蛋,自己蹭着吃点,就让我觉得是在过年了。有一次,发现家中有核桃,我忙不迭地砸了几个,然后想都没有想就丢进正煮着的大米粥里,结果因为核桃仁外皮又苦又涩,我熬了一锅苦粥。爸爸安慰我,一再说好喝好喝。这样的蠢事我干了不少。记得我过16岁生日时,家里没有人想起,我这个不起眼的小板凳式的人物,还有过生日一说,只有自己想隆重地慰劳一下自己。那天,我买了韭菜,和了面,打算烙韭菜盒子。我把韭菜切好,放了盐和五香粉,然后就把很珍贵的两个鸡蛋打散之后直接拌进了韭菜馅里。待第一个韭菜盒子出锅,我火急火燎地几口就吃了下去,却没有吃到一点鸡蛋。下班回家的妈妈才告诉我,鸡蛋是要事先炒出来,才拌进馅里的。
现在市场繁荣了,只要有钱,想买什么蔬菜市场上基本能买得到,但我每天匆忙之间,只会做几样快餐式的简单饭菜。所以,自己口口声声爱厨房,爱做饭,但厨艺却一直没有长进,尽管很爱看电视上介绍做饭炒菜的节目。
有一次,我在家里招待一个远方来的亲戚。亲戚爱吃面,而我是最怕做面食的,尤其不会擀面条,总认为那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为了满足他,也为了避免我做出“豆腐渣工程”——我改为做拨面鱼鱼。我用炖好的鸡汤下面,汤里放进了炒好的豆角丁、土豆丁、胡萝卜丁、西红柿、豆腐干、黄花菜、黑木耳等。本来我可以表现得很完美,但是,却不小心在拨面鱼鱼时烫伤了手,忍痛之下,拨出来的鱼鱼便大小不一,有粗有细的。偏偏我的这位亲戚直言快语,知道我烫伤了手,他不懂得心疼,却边吸溜着大小不等的面鱼鱼,边挖苦我说:“我总听说你很爱厨房,怎么没有看出来?”我不服气地回他,爱厨房就一定要有厨师的水平吗?我也很爱这个国家,难道我只有当了皇上才有资格谈爱吗?
因为爱厨房,每每上街逛商场,我对色彩纷呈的服装商城不是很感兴趣,却专爱在摆挂了各种厨房用品的货架前驻足。越来越多方便于做饭的小巧工具出现了,看得我兴奋不已。但很多时候,我也只是看看而已,买的时候很理性,简陋的厨房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稀罕玩艺。2005年在德国时,同行的同学光“双立人”的德国菜刀就买了好几把,那可是50多欧元一把噢!我那天只花了14欧元买了两个指甲刀。同学怂恿我买菜刀,我很得意地告诉他们,我已经有这个牌子的菜刀了。那是早几年我的好友芬夫妇送给我的——我早已享受了“双立人”菜刀的轻便和锋利了。
前几天,与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的女孩子聊天。她很苦恼每天的吃饭问题,家中的厨房几乎闲置着,街上的大小餐馆成了她的厨房。她听到我说把做饭当作乐趣,当作喜好,很是惊讶、很是不理解。她静默好久,然后感伤地对我说,你是因为给所爱的人做饭,才在做饭中产生了快乐感觉。当做好饭菜端上桌,和你的女儿一起聊天吃饭时,情感就融进了饭菜的味道里,自然就其乐融融。你试试看,待你的女儿远离你,或是去了外地或是出嫁了,整日整日就你一个人,你还有心情看着菜谱,精心做饭吗?恐怕你连厨房都懒得进了。
会是这样吗?她所描述的我的前景就在不远处。这回轮到我感伤静默了。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