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海子的一首诗，远方和诗成了一些人的梦想。海子与我同龄，属龙，写《远方》的时候，年轮才转了两圈。他还有一首抒情诗，驰名中外，诗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此诗时，他25岁，正是春天。那是1989年春天。那个春天，他卧轨了。在当时，我无法理解海子、诗和远方；30年后，也不能说我已全部理解。
远方，究竟有多远？只有诗人——为诗而活着的人，或者像诗一样活着的人，插上了诗的翅膀，才能去想象。“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到了那个高度，远方或许一目了然。我非诗人，不能鹏程万里，只能用脚丈量。走过人生的一半后，另一半已无须想象了。是呀，是呀，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呢？老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迈开第一步的时候，第二步已不得不迈了，而且迈出去后，再也无法收回来。人生没有回头路，却有冤枉路，走着走着，就找不着北了；没有直行道，却有岔道，走偏了，走弯了，就不知道朝哪儿走了。被告知要勇往直前，勇往直前就畅通无阻吗？被告知要勇于攀登，勇于攀登就会抵达峰巅吗？“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实际上，此一春也，彼一春也，已大相径庭。人人都奔向远方，所以人人都在赶路：一边赶着，一边被赶着；超越前人了，又被后人超越了。可能鲜花铺地，却未必不坠入陷阱；可能荆棘丛生，也未必不逢凶化吉。有的人一路都是诗和风景，有的人却一路满目疮痍。跟着感觉走，感觉和感觉是不一样的；摸着石头过河，那只能是一条小河。走慢了，远方似乎近在眼前；走快了，远方反而远在天边。
远方，在何方？老师曾告诉我，在前方。远大前程，不在前方，会在哪方？可前方，又是何方？常听母亲说：“人往前的路是黑的。”那我就纳闷了：怎么会是“黑”的呢？走到半道上，似乎若有所悟了，又似乎大失所望了。那一闪而过的，可是远方？那扑面而来的，可是远方？那若隐若现的，莫非真是远方？似是而非，一眼迷茫。向往面朝大海，大海呢？期盼春暖花开，花已开过了！我看见的是：一些人老了，一些人更老了，一些人走不动了，一些人不走了。我还看见一些人昨天在娘怀里饱吮乳汁，今天竟背起书包上学了，那明天呢？一辈一辈的人，一辈一辈的脚印，一辈一辈的记忆。鲁迅说：“走的人多了，这便成了路。”顺路走，跟着脚印，能走到哪里去？哦，所谓远方，其实就在脚下呀！
远方，有什么？总盯着远方，总觉着如烟似雾。脚步放缓，左顾右盼，哦哦哦，左右都是风景嘛！春有百花，那就吟诵花开花落；夏有凉风，那就享受大树底下的阴凉；秋有明月，那就踏着月光去散步；冬有白雪，那就欣赏雪花的漫天飞舞。路边的小草发芽了，不悦目吗？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不羡慕吗？一脉溪流汩汩流淌，弯腰掬饮，不称心如意吗？心里有爱，看见蚂蚁上树都觉得可爱；心里有诗，风吹草动都能吟出诗来；心里有梦，闭上眼睛就会梦想成真。莫道人生苦短，多长算长？多短算短？不好高骛远，才会脚踏实地；用脚走出来的，那路才是自己的；另辟蹊径，可能就有出路。人在旅途，不就看景么？看见的，才算数；经历的，才叫阅历。这次第，远方有什么，还用问么？
回到海子的诗：“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是真的吗？海子的人生很短，但他的“远方”很远，远到常人难以企及。他的《远方》可能就是人生的真相，他看见了，就吟诗了。可能意犹未尽，他在告别“远方”的时候，又留下了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卧轨了。为什么呀？一万个人，一万个不解。可能，那才是，他的远方！
编辑：张瑞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