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是一个喜爱动物的作家,在其不少作品中他都不遗余力地描写过动物,最著名的莫过于《苦恼》:一个在冰天雪地赶车的车夫,无人理会他的苦恼,他只好回到马厩,转向拉车的小母马倾诉衷肠。还有《卡西坦夫》,他通过描述一只狗的生活,寄托了对狗的怜爱。
现实生活中,契诃夫也对动物关爱有加,他曾从冰冻的厕所里捡回过一只瘦弱的流浪猫,收养在家。孰料当初这只楚楚可怜的猫过了几年后,竟生得威风凛凛。“谁想得到,从厕所里竟会走出这样一个天才……”契诃夫这句用来感叹流浪猫的话,后来在他的书信里屡屡引用,用于形容生活中难以预料的事物。契诃夫也养过狗。在一张常常被作为书的封面的著名照片里,契诃夫身着大衣,手拄拐杖,两只狗侍立两旁,为这位一向温和而羞涩的作家平添了威严。1890年,契诃夫从莫斯科出发,只身前往万里之遥的远东,开始了他一生中重要的萨哈林之旅。萨哈林为沙俄时期关押苦役犯之地,当时从莫斯科到远东的铁路尚未开通,契诃夫乘坐轮船和马车,甚至徒步,穿越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和泥泞之地,在历经生死考验后才终于到达萨哈林岛。在萨哈林的三个多月时间,他访问了除死刑犯之外所有的犯人,仅人口普查卡就填写了上万张,为日后写作《萨哈林游记》积累了第一手素材。而在离开萨哈林时,他的路线不再经过西伯利亚,而改由搭船从海上到达敖德萨,旅途中他曾在香港、新加坡、锡兰(今斯里兰卡)等地短暂停留。
就在契诃夫返回莫斯科的家中时,他也顺便带回了三只从锡兰得到的獴。
獴,獴科动物,具有头小、嘴尖、长身、长尾、四肢短小的外形,多分布于亚洲和非洲等热带地区,在当时的俄罗斯极为罕见。契诃夫将獴带回家,就养了起来。当时在契诃夫居住的莫斯科,不要说有人养过这种小动物,就是见过的人也寥寥无几。契诃夫在一封信中曾开玩笑地分别为这三只獴取了名字:小坏蛋、维克托·克雷洛夫、奥穆托娃,后两个名字是当时契诃夫不喜欢的剧作家和女演员。后来,契诃夫带回的三只獴仅剩下了一只。
獴毕竟不同于猫狗,野性难泯,其最大的特点是对人类生活具有永无止境的好奇心,为此在契诃夫家中制造了无数麻烦。契诃夫的妹妹玛莎在其回忆录《遥远的过去》中就曾历数过獴为家里带来的种种灾难:它一举一动都俨然是家里真正的主人……房间里总是一塌糊涂,所有的东西都乱七八糟,花圃里的花被拔了出来,碗碟也被打碎不少,捆扎和包装的东西都被翻出弄散,它还喜欢把女人梳好的头发弄乱,一有客人来访,就去翻人家的衣袋……
玛莎还在书中披露,獴特别喜欢与人在一起,独处时还会流泪,一旦发现有人来时,会激动得跳起,像狗一样狂吠,夜里还非要与某个人睡在一起,并且像猫一样喜欢打呼噜。
尽管契诃夫十分喜欢小动物,对于獴的顽皮和捣蛋也是不胜其烦。玛莎终生未嫁,一直担负着照料全家人生活的重任。一次,玛莎去女伴家中做客,仅仅离开了数日,契诃夫就去信诉苦了:“……你不在,我们紧张的家务完全失控了。没有什么东西可吃,苍蝇多得讨厌极了……獴打碎了果酱罐,等等,等等。”
最终契诃夫一家不得不与獴分手。当时莫斯科动物园恰好没有獴,玛莎就代表全家送了过去。后来,有了闲暇,玛莎也不时去动物园看望。这只小动物见了玛莎依然秉性不改,当玛莎低下头与它交谈时,它就会顽皮地将她头发上的发卡拔下来,将她的发型弄乱……
契诃夫也念念不忘他曾养过的獴,他曾在一封致好友、出版人苏沃林的信里,诉说了自己幽闭家中的苦闷,并以自嘲的口吻提到了那只寄养的獴:“如果我是个医生,我就需要有病人和医院;如果我是个文学家,我就需要生活在人们中间,而不是同獴一起住在小德米特洛夫卡街上。我需要有一点儿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哪怕很少一点点也好,而现在这种关在四堵墙内的,脱离大自然、人群和祖国的,没有健康和食欲的生活,这不是生活……”
书信中提到的小德米特洛夫卡街,正是当年契诃夫一家在莫斯科租住的地方。契诃夫念念不忘的是:无论一个作家抑或一只獴,都须臾不可脱离于大自然和现实生活的滋养。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