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炸酱面是我喜欢吃的,尤其是新蒜下来的时候不吃一两回炸酱面好像就不行,要是问怎么个不行?也说不上来,口腹之欲就这样,说不出来,心里还没想明白要吃什么,但脚已经朝那边走了。北京的炸酱面这几年不行了,是越来越不行,酱不好,菜码也不地道,总之不是以前那个滋味了。
因为喜欢吃面条,有一阵子总是到处找各种面条吃,那天忽然就发现了光明桥东北角上“食唐”饭店里的陕西浆水面,实在是好。凡吃过陕西馆子浆水面的朋友都说这面居然会这么好吃。说这话的虽然不是我,也与我无关,但我听了高兴。吃浆水面要那种很宽的裤带面,细面口感就不好。面食在中国由来以久,新疆就出土过几千年前的面条,但古人为什么把面条叫作“汤饼”,我却说不出理来。也不用去管它,我们也管不了。
浆水面到底有多好吃?像是也说不出来,就是,想吃它,不但吃,还到处对别人说它的好,当然是要到了吃饭的钟点。原以为浆水面是陕西的特产,想不到山西也有。前不久诗人吴炯发过照片来,说另外的一个诗人玄武给他从家里带来了浆水,他特意做了浆水面拍了照片让我看。我说你这面里怎么会放豆腐?也更不能七七八八放那么多别的菜,而且面一定要宽的那种,也就是陕西人说的裤带面的那种,而且面条一定要占到碗的三分之一,汤倒是要占到碗的三分之二,浆水面更是如此,原来是要喝那酸酸的浆水。一碗面,七说八说几近教学。然后又细细把怎么做浆水教学一番,好的浆水面只要芹菜来做主,把芹菜切段,用滚开的煮过面条的面汤一下子泼进去让它发酵,这发好的浆水日后便有了芹菜的香气在里边,还要有韭菜,切段用猪油炒,素油是不行的,炒几炒放在煮好的面上然后再加浆水,一定是汤多面少。这比较接近张爱玲的吃面标准,张爱玲自己说她吃面只喝汤,一碗面面条只挑几根把汤喝光了事。如让她去武汉给她吃热干面,不知她会不会皱眉头。上海的葱油面亦如此,干干的一碗就是没有汤。
我独居在家喜欢做一碗面给自己吃,就是先把鸡蛋和西红柿炒好,另一个锅用来煮刀削面,面煮好直接捞在炒好的鸡蛋炒西红柿里再翻来翻去地炒,出锅时再撒点胡椒粉,这说菜不菜说面条不面条的东西十分好吃。吃两碗这样的面,再喝一碗煮刀削面的面汤,日子就很丰盈。
浆水面容易让人有瘾,若是我一个人去吃,我一定是要一碗浆水面,必定是那种宽的裤带面,再要一个肉夹馍,然后还会再要一个浆水面汤,这就足够。我在家里做浆水面,专门去买猪大油,猪肚子里和田玉一般的那块板儿油,吃地道浆水面必须有它,还有新下来的蒜,买两大袋子,都放在冰箱里,新蒜也是季节性的,过了这个季就没了,在冰箱里储存它也是为了吃面。
为了做浆水,每每是煮一大锅面条,煮几根是不行的,面汤要稠一些,面条儿多面汤才会稠,才适合做浆水,到时我会招呼人过来吃面条,前来吃面条的朋友便会嘻嘻哈哈地说:“我们实际上是帮助王先生去做浆水的。”这当然是实话,那面条煮出来是只给他们吃面条,不给他们喝面汤,面是干的,一定是上海葱油面,也省事也好吃。吃完面便喝茶,面汤是不许动,有想喝的,也不给他们喝,吃完面便上茶。写到此处,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帮着吃面的朋友,但下一次肯定还要这么做,所以借此文事先一并谢过诸位。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