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1981年5月吧，那时我在华东师大校学生会当学生干部，为了活跃校园文化，我们办了一次诗会。
诗会那天，却下起雨来，学校派出一辆小面包车，我就去接人。我们在大上海转了好几个圈子，开回学校的时候车子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其中有上世纪40年代九叶派的著名诗人、我们年级同学王圣思的父亲辛笛，有译制片厂的配音演员、电影《悲惨世界》中冉阿让的配音胡庆汉，有电影演员达式常、郭凯敏、梁波罗、尤嘉等。
我们进礼堂时，礼堂里已坐了不少人，见这么多名演员进来，同学们兴奋起来，不少人都围上来看，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坐满了，走廊里也站满了人，外面还聚集了不少人，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关了礼堂的大门。
先是几个嘉宾简短地讲话，接着就是诗朗诵，达式常、郭凯敏的节目很受欢迎，中间也插进同学们的朗诵，他们朗诵自己创作的诗，也颇受欢迎。我走到来宾中间，有人拉我的袖子，我低头一看，是辛笛老先生，我问：“您老有什么事？”他悄声对我说：“卫生间在哪里，我想小便了。”我就把他引出座位，那时礼堂里面没有厕所，厕所在外边，礼堂外聚集的同学还没有离去，就堵在门外，正在猛烈地敲门。我们怎么敢把门打开呢？打开了，他们就会像潮水一般涌进来，而且，裹挟着我和老先生，我们也出不去啊！我只得引着他从南门绕到东门，也是不行，外面也是一阵阵敲门声。我对着他苦笑，出不去了，怎么办？老先生也看出了我的无奈，说：“那就不去了，我能忍。”我只好把他送回座位，心里直怪自己，看我们办的什么事，老先生年近七十了，还叫他这么忍！
接下来是胡庆汉演出，他还是朗诵冉阿让的台词，他的音质非常淳厚。冉忆桥老师是行家，她对我说，今天的节目，胡庆汉最好，那是朗诵的正宗，别人都达不到。这期间，我很注意辛笛老先生，他则向我微微点头，一点看不出忍的样子，倒是悠然自得。
轮到辛笛了，他走出位子，步子稳健地走上台，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他和善的脸上闪着红光，起先我还有些担心，他年纪大了，能不能说好？等到他开口，我才知道什么叫诗人的激情。辛笛说：“礼堂外战鼓咚咚，礼堂内诗情澎湃……”我心里一亮，没有想到老先生就地取材，把敲门声当作战鼓声了，我们都放声笑了。他的情绪十分饱满，没有半点老年人的感觉，我想大概只有诗人才有这样的激情。所以才会有人说，在天堂里诗人离上帝最近。
听着他洪亮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他还在忍着啊，喷薄的激情是不是和这忍有关系呢？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诗会结束了，同学们依依不舍，许久才散去。我们把演员送走，雨下得很大，面包车停在礼堂门口，来宾们一个个钻进去，在车里和我们挥手告别。我把酬金交给联系的同学，他再给演员，每个演员5元，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数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