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大门口的桐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我站在树下吹着桐花泡泡,舔舐花蕊如蜜的甜汁,像小猴子一样在白杨树上爬上爬下,又像只小猫蜷缩在树下困倦地睡去……
“怎么又在地上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听见父亲宠溺的嗔怪。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和、慈爱,他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安全。
下雪了,天气特别冷,中午下班回家的父亲急匆匆地把我从热炕上拉起来,给我穿上棉鞋围上围巾。他告诉母亲,学校给职工改善伙食吃羊肉泡,他要带我去美美吃一顿。母亲赶紧翻出我的花罩衫套在棉袄上,责怪地说,“你真像个脏猴。”
父亲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心热乎乎的。去学校要经过北干渠的小桥,桥面有点滑,父亲蹲下抱着我刚迈出不到两三步,忽然脚下打滑就摔倒了。我跌在地上“哇哇”大哭,父亲着急起来抱我,一急又滑倒了,在他“啊”的惊叫声中,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我惊恐地看着他被路过的学生扶到学校办公室,他的脚腕肌肉拉伤了。那个冬天,父亲忍着疼痛站在讲台上给他带的毕业班学生代课、辅导,从未耽误一天。
上学了!土坯上架起一块木板做桌子,两块土坯做凳子的新鲜感让我对学校充满了热情。教室里熟悉的面孔是大我两三岁的堂兄堂姐,因为我的到来,他们实实在在地兴奋了几天,但是紧接着,在我的捉弄和欺负下终于有人打了我。我嚎啕大哭着一路往家跑,忽然就撞在下班回家的父亲身上,他抱起我,说我的脸真像小花猫。我哭得更加厉害,在学校,从来没有小伙伴敢打我,而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在我大声哭诉的过程中,父亲知道了我被打是因为堂哥趴在木板桌子上睡觉的时候,我用粉笔在他衣服后面画娃娃,还偷偷撕了他的作业本擦鼻涕……父亲笑着听我边哭边说,抱着我去供销合作社买了半斤水果糖去了大伯家。在院子,我看见堂哥被大伯大妈狠狠揍了一顿哭哭啼啼,他是被老师送回家交给家长的。
父亲把我俩的手拉到一起告诉我们,小伙伴要互相谦让,妹妹更要尊重哥哥,但是哥哥也要保护妹妹,因为我们是伙伴更是亲人,一生一世的亲人。我俩嚼着满口香甜的水果糖握手言和的时候,父亲和大伯大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堂哥从此再没有打过我,我也不再欺负他。直至今天,每当我们说起儿时的糗事,不由得对父亲油然而生敬意。小时候的殷殷教导让我们学会了尊重、谦让和爱护。
初三那年,父亲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奔波在邻近的初中,复习题、测试题、练习题,每天像变魔术一样一张又一张拿回来。他每天比我睡得还要晚,当我头晕眼花地做完卷子呼呼大睡,父亲才坐下来开始一道一道地检查修改。他真是个全能的老师,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几乎无所不通,唯有英语让他汗颜,但是他忠实的朋友——我的英语老师,却是随叫随到。中专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的时候,父亲拉着我小跑着去二爷家报喜,那种无法掩饰的喜悦洋溢在他清瘦的脸上。我因为考上学吃上商品粮成了父亲最大的骄傲。
三年的中专,父亲无时无刻不在通过书信鼓励我、安慰我、督促我,每一封信每一个字都是浓浓的父爱和无尽的关心。
踏上工作岗位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到父亲遥远的牵挂和期盼,希望我工作进步,希望我生活幸福。每次节假日短暂的团聚、离别,我都能感觉到他深深的不舍和难过。
老家院子的腊梅、菊花、四季桂、牡丹适时而开,门口的黄瓜、西红柿、豆角挂满枝架的时候,总会接到父亲的电话:“娃,今年花开得特别艳,回来看花吧!”“娃,赶紧回来摘菜。”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让我迫不及待背上回家的行囊。
杏熟了,麦香徐徐飘来,父亲一定又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在等我回家。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