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了。
六月像门前的三株杨树,将一天比一天繁茂。我每天早起都望一望它们。
树叶的成长和人很相似。人从刚出生到十二三岁长得最快,一下子蹿到一米六七的个头,之后的三五年长得就慢了。叶子的生长与之类似。刚冒出来的小芽如大米粒,一周后再一看,又长大了几圈圈,不再蜷曲。到了六月叶子已经迅猛地长到了婴儿手大小,嫩嫩的鹅黄浅绿透着亮,如玉石。
风最爱在叶子间穿来穿去,它喜欢它们的柔软和润泽。风还不时地拿它的指肚敲叶子,然后侧耳倾听环佩叮当的声音,它是否听到了上一个季节的低语?或许哪里来哪里去这样的问题也许它并不关心。风嘛,风驰电掣,它中意的是瞬时的生发与感受。这多么让我羡慕啊!
当树木的叶子变成墨绿,一棵树也就到了它每一年最繁盛的时候,夏开始展露火热的情怀。这火热在于浓重,生命的浓重。绿油油的田地里,豆秧茂密,瓜蔓纵横,农民在地里热火朝天地施肥、除虫,偶尔三五句打情骂俏的话,笑声哄起,暂时盖过了虫嘶和蝉与蛙的鸣叫。当人们退去,田野又是蝉的领地了,那叫声和火热相得益彰,如果哪个夏天,听不到蝉鸣,这世界该是多么的空旷。夏必须由万物来填充,否则就不能成就它的火热与浓重。阳光洒满寰宇,白赤赤的。夏的明亮是一种充满、饱满、饱和。手搭凉棚,放眼望去,我因光明而与世界同在。
夏也是丰富的,它炎凉兼备。当夏将火热的品质推向极致,它也不忘给世人寻幽之处,清净之所。于幽篁小坐,口唇轻嘬,哨音低而响,为鸟迹罕至的竹林添几声鸣叫,那些中空的心不再寂寞,我的身心暂归空灵。或者去荷塘,池面风行,水波微起,托起田田荷叶如伞,兼之荷花色淡香幽,出淤泥而不染,清远之气与生俱来,受其感染,纵荷池居繁华城市之中心,车马喧嚣似乎不能得闻。或者简单地走到自己门前屋后或小区的绿植阴凉之处,在阴翳里赏斑驳树影,眯眼追逐蝶飞蜂舞,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或者在墙角寻得蛛网,像蜘蛛一样等待小飞虫自己投来。此时的等待不会让我躁动不安,而是令我静寂。这是一种修炼,所谓心静自然凉。
夏生机勃勃,炎热是生长的热情,而炎热有时是难以忍受的。如果说夏是一个多气质的季节,那么哪一个季节不是如此呢?如同人生的复杂内涵。阴雨的日子我们渴望云开雨霁,彩虹梦幻般地为我们增添欣喜,烈日当空大汗淋漓时,我们又盼着来一丝凉风,飘几朵云,淋一场不大不小的骤雨,奔跑一番,发几句惊呼。而那洪水呢?而那冰雹呢?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接纳自然的一切吧,就如自然接纳了我们。我们抗争,努力变革,却未必都能够见到如愿以偿的结果。但我相信里尔克的话:艰难的生活永无止境,但因此,生长也无止境。
夏生长着,立于我面前。小院里,榕树挂起深深浅浅的绿,阳光滤过蝉鸣。一方藤桌,茶香袅袅如梦。四合的蔷薇花,招来蝶,飞入午后摇椅上的甜蜜故乡。层峦起伏,在流云下铺展夏日森林的秘密。我拽回了唇边的哨音,而小鸟猜出了我的心思,几声婉转,招来一阵微风,送我驻足桥上,当一波远去,他的倒影荡漾了一下。
夏生长着,秋将是它的终结,夏将立于我的记忆!如一位女子,长袖轻盈,绰约不语。她宁静地等待着,倚风摇曳她绿色的梦,她伸出一双温婉的手,挥着,舞着。
编辑: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