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宝鸡凤翔,老家屋后有一座小山,因其形叫做象山。
象山并不高,也不秀丽清幽,可它却承载了我许多的记忆和欢乐。冬天的象山无景可观,山瘦草枯,孤寂如一老妪。只是到了春天,几场细雨过后,象山便一派生机盎然。王安石说,“春风又绿江南岸”,但在我们眼里“又绿”的是象山。空气湿润又甘甜,鹅黄的小草也一天一个样。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有人来挖野菜,挎上个小竹篮,拿一把小铲刀,以妇女小孩为多,漫山遍野地挖荠菜、灰条条、白蒿芽子……三月的野菜极嫩,回家用开水一氽,放上调料,用热油一泼,“嗞啦”一声,真是清香扑鼻,口舌生津。
又过一段时间,天更暖和了,山坡上的草,碧绿的成一条毯子,大大方方地铺展在山坡。野花也点点星星地绽放了:鲜红的十字花、紫色的星星草、淡黄的蒲公英,有叫不出名字的粉花和白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让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花儿再好,可牛羊却不解风情,不论你万紫千红,它们舌头一卷,就让这些花,香消玉殒了。
孩子们把牛羊牵上山,就算完成任务了。解开缰绳,让牛羊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徜徉、吃草、撒欢。孩子无事可做,就去挖甜草根,挖出来还带着泥,用手一抹,就往嘴里嚼,挖一根,嚼一根,最后弄得一手一嘴的泥。有时人多了,也围一圈,要么打扑克或玩五龙十点半,二分钱的赌注,运气好的一晌能赢两碗臊子面,那时一碗面也就二毛五分钱。也有为输钱打架的,搂在一块,在草地上摔,输了的坐在草地上哇哇大哭,边哭边骂。
夏天麦子起身了,牛羊就不敢乱跑了,但我们却可以烧麦穗吃。拔些大而饱满的麦穗,点一些枯草烧。烧熟了,双手一揉一搓,再“噗”地一吹,手心里就剩下粒粒碧玉,再一嚼,那股清香真是沁人心脾。
接着就能听到“算黄算割”的叫声,看到一片接一片的金浪翻飞。男人们早磨利了镰刀,一镰又一镰收割着丰收的喜悦。孩子们要么拾麦穗,要么抓蚂蚱,要么捉松鼠,还有更调皮的敢捅马蜂窝。
只要一看到松鼠,我们就会紧追不舍,松鼠被追急了,就会拖着漂亮的大尾巴,慌不择路地钻进一个土洞。捉松鼠我们可有太多的办法:要么用细竹棍捅,要么用烟熏,要么用水浇,至于具体用什么,就得因地取材。在洞外,我们也早设好了陷阱,要么是烂网兜,要么是谁的长裤筒,只要松鼠出来,一准跑不了。但有时也会带来惊吓,一次就从土洞里蹿出一条彩花蛇来,吓得我们鸟兽四散,以至于好长时间都不敢捅土洞了。
捉住松鼠了,就用一根细绳,一端系它的脖子上,一端绑在裤带上,然后就像电影上架鹰一样,让它趴在肩膀上,气势哄哄地专往人多的地方去。镇上的工人也喜欢松鼠,有时还花二三元来买。
捅马蜂窝更有意思。有人在枣刺下,发现吊着碗口大的蜂巢,有人就敢奋勇当先。先用衣服把头一蒙,只留下一双眼睛,拿一根长竹竿,犹如张飞的丈八长矛,大喝一声,就去捅了。马蜂发觉了,倾巢而出,这个赶紧丢了竹竿,脚下发力,猛一阵狂奔。因为大多有准备,被蜇的人不多,但也有脚步慢的,被蜇成了“大头娃娃”。
秋天对象山也是一样,是收获的日子。野枣、野枸杞、野果子也一样成熟了。我们称野枣叫“酸酸枣”,也称野枸杞叫“黑老婆豆豆”,称野果子叫“狗桃或好瓜”,因其形而乱叫,然后大啖一通。也有偷烧玉米的,白嫩的玉米粒,在火焰上“啪啪”地响,顿时能闻到一股清香,等到玉米烤熟了,捧在手上一阵乱啃,最后弄一嘴圈的黑。
岁月不居,一晃已是三十多年。如今回乡,山依然是儿时的山,而黑发少年已经两鬓斑斑,只是对家乡的依恋,依旧如前。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