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我对秦岭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只知道他是通往四川的必经之地。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昌黎先生被贬潮州途中,小女病逝终南山,失意中写下了这首无限凄凉的诗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太白一句哀叹,穿越古今,彻底撕碎了我对大秦岭的梦幻。
尽管我出生在常年干旱少雨的黄土高原,尽管我的家乡沟壑纵横交通不便,尽管我有时也有点“讨厌”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我对大秦岭更加充满了鄙夷。这种顽固的观念,直到我工作调动后才慢慢改变。
在没有亲人关爱的他乡,在缺少友人安慰的他乡,在充满了孤寂抑郁的他乡,为了打发频频凌乱的思绪,我常常驱车蓝关峪口,寄情于山水,聊赖于幽静,独行于大山深处,将大把美好的时光抛向这方原本不喜欢的山川。
孤独生性灵。穿越大秦岭,游玩大秦岭,欣赏大秦岭,我慢慢体验到了商於之地的悠韵,渗透到了巴楚文化的内涵。秦岭之大,犹如国人之胸怀,可藏历史之烟云,可纳古往之文明,可鉴日月之光辉。秦岭之秀,犹如少女之风华,可展美丽之容颜,可现岁月之丰润,可呈柔情之妩媚。秦岭之坚,犹如秦人之脊梁,可忍卧薪之清贫,可耐尝胆之苦楚,可担铁肩之道义。
秦岭,犹如一条巨大的盘龙,亘古在这里,将中国的版图划分了南北,改变了气候,形成了不同的地域文化。莽莽秦岭,沧桑而贫瘠,粗犷而豪迈,形成了秦文化苦楚、悲凉、雄壮的特色,尤其是在戏剧秦腔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年轻人不谙世事,听不进秦腔,厌烦那极度夸张表演的哭音腔,不懂那声如霹雷的震天吼。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阅历的增长,慢慢会读懂秦腔、理解秦腔、习惯秦腔。秦人,这个从炎黄子孙中分化出来的部落,历经战争的磨砺,一路东出,站稳河西,统一六国,开创大秦,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奠定了基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多灾多难的老秦人,不屈不挠的老秦人,勤劳智慧的老秦人,正是用秦腔这种独有的剧种酣畅淋漓地表达了自己质朴粗犷的性格、爱憎分明的情感、喜怒哀乐的生活。
秦岭的神秘无须再说,唯独华山的冷峻、骊山的苍茫让人顿生敬畏。你瞧那华山西峰,远隔数十里也挡不住他那笔直、伟岸的身姿。他傲立黄河岸边而雄视渭北,风骨凸显、奇特险峻,犹如我们关中汉子的性格一样。有关华山的传说千奇百怪,我偏偏钟爱华阴老腔里“女娲娘娘补了天,剩块石头成华山”这一句。相比之下,西边的骊山倒显得有点黯然失色了。那郁郁葱葱的骊山留下的只有大秦帝国的悲戚传说,留下的只有大汉王朝的古纸废墟,留下的只有大唐盛世的遥远回忆。为此,我曾踏访骊山、叩问历史、寻访遗踪,带回来的也是千年一叹。不知秦的暴政有多么让人痛恨,还是项羽那把火是“三昧真火”,浩大的骊山上竟找不到昔日宫阙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处建筑的基石。
大秦的历史过于久远,而兵马俑的出现实实在在地证明了它的强势与霸气。说来也怪,中国的历史不是靠官修史书去传播,而往往是由文学家来继承使命的。唐代诗人杜牧一篇《阿房宫赋》将大秦的暴政描写得淋漓尽致。“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怀疑杜大诗人身在唐朝,是如何看到阿房宫的辉煌景象的,竟能写得如此活灵活现!
物是人非,华清池尽管还流传着杨贵妃的动人故事,但远不如白居易那首《长恨歌》让人浮想联翩、荡气回肠。历史不可重演,但舞台可以展现。你看那骊山脚下,你看那华清宫旁,唐玄宗与杨玉环的故事每晚都在上演,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久久不愿离去。看来,文学一旦接近现实、反映生活,它的力量将是无比强大的。我突然想起了“玄武门之变”改变了唐朝的命运,想起了“贞观之治”带来的大唐盛世,想起了武则天的心机与胸怀,想起了李白杜甫的千古诗句,想起了“安史之乱”导致的唐王朝衰落,甚至想起了“西安事变”中蒋介石仓皇逃往骊山的狼狈一幕……
我的大秦岭呀!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