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无心

一位朋友在圈里发言：“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与其复杂，不如喝茶。”

一位朋友在圈里发言：“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与其复杂，不如喝茶。”我当即点赞：“说得好哇！”

何谓“有心”？有，或者没有，扪心自问可也，无须我饶舌。“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有心嘛；“悔教夫婿觅封侯”，妻子有心嘛；“卷帷望月空长叹”，李白有心嘛。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怎一个愁字了得”，那不但是有心，而且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不愁都不由她了。“多情自古伤离别”，有心才有“伤”；“多情却被无情恼”，有心才有“恼”。心上压着“田”，那便是“思”；心上压着“秋”，那便是“愁”。既思且愁，能不心累么？

何谓“无心”？禅宗里有一桩公案可以作答。慧可拜谒达摩，达摩问所求者何，慧可答：“弟子心未安，乞师安心。”达摩喝道：“将心拿来，吾为汝安！”慧可告诉他，寻找不到心，才来拜师求教。达摩说：“我为你已安心了！”慧可当即顿悟。他悟了什么？就俩字：“无心！”有心，心才有“不安”可言；无心，便应无所住，“不安”从何而来？又从何说起？既然无心，真无所谓安，或者不安。

人若无心，心从何来？在佛教里，心被唤作心田，这便妙哉！心田就是田，长庄稼，也长稗草，所以人有善恶；心田亦为思，只要有心，就有所思，所以人都有个心思；心田之田可引申为故土，思之难忘，所以又叫故乡。人呱呱坠地，从哪儿坠？从娘身！坠落之地，就是故乡。嗷嗷待哺之时，“哺”的地方就是娘怀；蹒跚学步，步的地方就是故乡。如此说来，娘怀如故乡，故乡如娘怀，难怪人一辈子，多半的乡思其实是思娘哩！

人吧，怎可能无心？人是感情动物。但凡感情，俱发乎心。“人有悲欢离合”，悲欢皆因离合。“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都是从心上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思所梦，都是心在活动。李白动了乡思之心，才吟出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起码吟诗的时候，他的心就是诗心，就寄生在静夜的思里。“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也是乡思，只是无奈，便成乡愁了。乡愁，几乎是人的本能，所以才有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人不流浪，是体会不到此词之妙的。

心生乡思，也生相思。“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无论友人，还是情人，一生多半有相思。“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只此二句，道尽相思之苦。“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相思真长啊！天涯咫尺，咫尺天涯，哪怕同城、同区、同楼，都有可能害相思之病。李白诗云：“长相思，在长安。”又云：“长相思，摧心肝。”那样的相思多长呢？用寸心去丈量，多半的相思都化作了恨，而且“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心无心，颇耐品玩。人吧，有了一种心思，就有了一种景观；有了一种心情，就有了一种观感。“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若说无心,咋可能呢？心里有了英雄，闻听雷霆之怒，都感觉悦耳动听；心里有了狗熊，即使嘴上抹了蜂蜜，都会大皱眉头。情人眼里出西施，岂偶然哉！岂不然哉！

有心才眉目传情，有情才秋波暗送。若是无心，必是眉头紧锁，必是秋波冰冷。话反过来，纵然有心，却不被心领神会，或者不被看重，也多半自讨无趣。“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心才默契。高山流水确实美，唯独知音才解得。若是对牛弹琴，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纵然有心，也是白费心机。

无心，不是不要心，而是要把心寄养到云里，像云一样舒卷、悠闲；把心静养在水里，像水一样舒展、优游；把心供养在莲里，像莲一样清正、高洁。给心房开一个向阳的窗口，让清风明月进来；给心田播一粒智慧的种子，让智慧之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给心池注入活水，如鱼得水，岂不妙哉！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