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家园，空寂成殇

再上惠家环，是没安排上日程的。和几个朋友小聚，在华胥的街道，一人啃一个猪蹄，再咥一碗臊子面，完事了不到十二点半，距离下午上班尚早，就开车到华胥河对面的路上溜达。秋天的景致哪里都是美的。灞河湿地公园沿河而上，能到辋川的峪口。开车或者走路，只要你想停下来，就能看到满树的红，满坡的黄，天上白云无声，河里清水淙淙。秋叶落在地上，脚踩上去，软软地舒服，拾一片叶，放在手心，看叶子的脉络，赏变换的色彩，顿生...

再上惠家环，是没安排上日程的。

和几个朋友小聚，在华胥的街道，一人啃一个猪蹄，再咥一碗臊子面，完事了不到十二点半，距离下午上班尚早，就开车到华胥河对面的路上溜达。

秋天的景致哪里都是美的。灞河湿地公园沿河而上，能到辋川的峪口。开车或者走路，只要你想停下来，就能看到满树的红，满坡的黄，天上白云无声，河里清水淙淙。秋叶落在地上，脚踩上去，软软地舒服，拾一片叶，放在手心，看叶子的脉络，赏变换的色彩，顿生感慨，人如落叶，随风飘零，根须何在！华胥过河的大桥右手高处，有一个门楼兀立，记得从那里上去，左右盘旋，在接近白鹿原塄的地方，有一个被樱桃树包围的古村落，名字叫惠家环。这个名字的由来，令人颇费思索，当然，惠姓是村里主姓，那么环呢？是不是环绕的意思？不像呀！整个白鹿原，有村，有寨，有坊，有沟，有庙，唯独此处称为“环”，特殊于白鹿原之上，也算是一道亮色。我想，肯定是当年这里出过翰林，不然怎么会如此有文化，不坡而环。

突然想起我的同学老普就住在这个村子，可以去看看他。车子开始爬坡，弯急路窄，车子不能冲不能快，蜗牛一般慢慢上行。路边的几丛野菊开得正欢。左旋右转，在古村里穿梭，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声传出，也是犬吠比人声高远。到了一座小庙前，有一个硬拐弯儿，在相对平坦的樱桃园里，生生出现了一条水泥道，我知道，这是去我同学家的必经之路。

老普家就在白鹿原塄下边，步行十分钟就可以上原。一溜扁儿居住着十几户人家，屋后是土崖，房前庭院宽阔，一条水泥路穿村而过，再迤逦上原。路外边是梯田，是沟壑，栽满了樱桃树、核桃树、槐树、杏树，特别是樱桃，成了规模。每年花开时节，这里就是樱桃花海。樱桃熟了，满树红果，在绿叶中争艳，更有城里的红男绿女，都来这里，在树下徜徉，帮主人家摘樱桃。

老普不在家。电话里说带村里的妇女去原上参加广场舞比赛了，已经结束，正往回走。我们就从他家坎儿下的一条路走下去，想看看光鲜背后的农村。

这条路过去应该是大路，好久没人走了，坍塌了不少，路面开始变窄。路上长满了野草，右手边是深沟，有树密植，秋叶已经黄透，随风而落；左手边是愈下愈高立的土崖。我惊讶地发现，一处崖面上，因为有水痕，有生物，就有了意想不到的图案，拍下来玩味，真有画面感。一条树根，爬在土墙上，样子像巨大的壁虎，本来无法附着，它硬是在土上分叉，左边弯下成弓，右边向上攀附在土塄上，再歪曲走向，无度生长。骨子里不屈，现实中婉转，犹如人生。

崖畔有树，小树上有枝叶，叶子不多，明亮人的眼。崖下有窑洞，门不在了，只剩下洞，不深，可藏几个人。连接窑洞的是三间土房。迎面处，泥皮剥落，整墙的土坯完全裸露。院子很大，很平坦，没有脚印，全是地草。一副磨扇，靠在土墙上，奇怪的是，有一个洞里，长出了几根草，绿莹莹的，在秋风里顽强着。

屋子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是主人进城，二元经济转向城乡一体，还是搬到新的地方，不得而知。从门环看，当年的主人，绝对是村里的能行人。磨光的门环开始生锈，好像在诉说当年的繁荣，诉说现在的空洞虚无。两根红布条还拴在门环上，给冷寂的乡村，最后一点暖色。坐在门墩、头靠在门板上，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农村呀，生我养我的地方，你如今怎么了？树下的老碗会不见了，彼此的呼唤不见了，红男绿女不见了，只剩下了老人，只剩下看门的锁，还有孤寂的路。清明节、寒衣节有部分人回来，春节也不会聚齐，当年土路上欢声笑语，现在水泥路上只有绝尘的车。所有人来去匆匆，故乡已经是驿站旅馆。空了，庭院；远了，故乡！在我沉思的时候，老普回来了，他在那个空洞的庭院找到了我。我去了他家，喝茶聊天，说了许多关于农村的话。离开后，脑子里还是那几幅画面，久久戚戚不绝。

编辑：米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