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一出名,传说就多。贾平凹出名既早,又久,出现传说、传闻是自然而然的。其中有正面的,把贾平凹神化;也有负面的,把贾平凹妖魔化;也有幽默调侃式的,常常让朋友们开怀大笑,却让贾平凹尴尬,不知道说啥好。
贾平凹现象 来源: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 作者:孔明 时间:2017-06-12
[摘要]人一出名,传说就多。贾平凹出名既早,又久,出现传说、传闻是自然而然的。其中有正面的,把贾平凹神化;也有负面的,把贾平凹妖魔化;也有幽默调侃式的,常常让朋友们开怀大笑,却让贾平凹尴尬,不知道说啥好。 张孔明,笔名孔明,著名散文作家,出版有散文集《说爱》《谈情》《红炉白雪》《当下最美》及点评本《贾平凹妙语》等作品。陕西人民出版社编审,责编有《全唐五代诗》《贾平凹文集》《杜鹏程文集》《陕西文学60年作品选》等图书。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 首先我声明:“贾平凹现象”不是我的发明,而是一种存在,一种被专家学者认可的说法。其次我坦白:我取题《贾平凹现象》,不是想罗列一些现象,而是想澄清一些现象,同时解读一些现象。最后我再声明:《贾平凹想象》是出自我的眼睛,我的大脑,我的文字,可能接近贾平凹,但不可能等于贾平凹。诚如苏东坡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传说:那不是贾平凹 人一出名,传说就多。贾平凹出名既早,又久,出现传说、传闻是自然而然的。其中有正面的,把贾平凹神化;也有负面的,把贾平凹妖魔化;也有幽默调侃式的,常常让朋友们开怀大笑,却让贾平凹尴尬,不知道说啥好。 传说贾平凹有几任贾办主任,何丹萌、马河声、鲁风、木南等都忝列其中。实际上,所谓“贾办”,不过是凹友们的一种调侃而已。何、马、鲁、木,都非等闲之辈。在贾平凹走向神坛的各个时期,他们曾经先后是贾平凹的密友,友情一直延续。贾平凹为人低调,怎么可能有“贾办”呢?为他鞍前马后跑腿的,又岂止是他们几个呢?铁杆的凹友、凹谜,人前的,人后的,贾平凹知道和不知道的、认识和不认识的,究竟有多少呢? 贾平凹最有争议的作品是《废都》,毁、誉随焉。有一种说法,一月不过半,45万字的《废都》草稿就码在了桌案上。他不会电脑,每个字都要用笔写,这可能吗?除非是神。我曾经开平凹的玩笑:他写作的书房,摆满了周秦汉唐的瓦罐。那罐里装的都是古人的魂灵。深夜,平凹叼着烟斗优哉游哉,那些出罐的魂灵乐得卖弄自己的才华。事实是:平凹草稿的确神速,但他的草稿都要一誊,二誊,甚至三誊,每誊一次,就是一次改写、一次完善、一次精益求精。《废都》当然不例外。 2002年,媒体、网络传播了一个消息:贾平凹新作《病象报告》出版后,将不再写长篇小说,改写中短篇。随即,有所谓著名文学评论家断言,平凹已被边缘化,且创作能力退化,所以他不看好平凹“转型”。2005年,《秦腔》出版,红色封面上赫然印着一行字:“贾平凹长篇封山之作。”这两次“封山”之说,被网民指为“封山秀”。对此,网民有善意的回应,认为平凹“封山”,只是表达一段时间的创作心态,应区别于另一位作家的所谓“金盆洗手”。有记者向平凹求证,他有自己的解释。他说“不写长篇了”,是说一段时间不写了,自己需要沉淀,并非永远不写了。至于被理解为“封山”,他笑说:“随便理解吧!” 2005年,媒体、网络上疯传贾平凹在自己的家乡修建故居,投资7000万。随即各种质疑都有。也有人质疑到笔者,我笑道:“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因为我有对贾平凹最基本的人生观判断,他一向伏低伏小,甚至有人说他是“扶不上台面”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张扬无忌呢?真相是:贾平凹的家乡丹凤县策划投资贾平凹文学艺术苑,本义是想借贾平凹之名,拉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摆脱贫困。也就是个策划而已,却引起轩然大波。 2006年,平凹至少两次被“恶搞”:一次是传说贾平凹已将获得贝尔文学奖;一次是贾平凹入选为“CCTV2006年度三农人物”,入选理由居然是“研究杂交油菜”,使平凹成为“杂交油菜之父”。贾平凹是作家,文学成就在那儿摆着,把他和诺贝尔文学奖扯在一起,虽然是扯淡,却也多少带点善意,至少有一个心愿在里边。以平凹的实力,就算得诺贝尔文学奖也不稀奇。但在万众瞩目的央视上拿平凹“开涮”,就有点“黑色幽默”了。 2007年,媒体、网络又爆出花边新闻,说贾平凹嫖娼,被警察逮住,贾平凹想拿钱私了,警察却让贾平凹写了一夜字。这一年,贾平凹的字四尺一万五。我听说后还是那句口头禅:“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对此,我不作解释,因为解释就连我也显得弱智,遑论平凹。吊诡的是这个情节,曾经出现在《废都》里。《废都》里说著名书法家龚靖元书法走俏,钱却被夫人管着。龚爱打麻将,一夜输千儿八百稀松平常,没有钱就写字来顶。他因赌博三进公安局,每次写上一中午的字,就又自由了。不排除有人恶作剧,却泼平凹一身脏水。须知现代社会,人心诡谲,不信其无,宁信其有。谣言不攻自破,犹有人煽风点火。 陕西文坛有两张名片,一个是陈忠实,一个是贾平凹。有人总拿他俩放一块儿说事。坊间有两个传说:一个是陈忠实去东北某市参加一个与文学爱好者的见面会。陈忠实步入会场,主持人当即介绍:“这位就是《白鹿原》的作者……”与此同时,当地一位领导扑身过去握手,接过主持人的话说:“知道,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贾平凹贾老师!”台下掌声雷动。另一个是贾平凹与朋友马河声打的,一上车的哥就说:“贾老师,您好!您坐我的车,我很荣幸。”马河声惊奇,问:“你可读过贾老师的书?”的哥答:“我读过《白鹿原》。”两个传说,都有鼻子有眼。实际上,由头有,创作的成分也不排除,不妨一笑置之。 传奇:那就是贾平凹 有人说贾平凹是因为《废都》才一炮走红的。不,不是的。早在1977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就已出版了他的短篇小说集《兵娃》,那一年他25岁。其后,他的小说、散文齐头并进。不要说发表,几乎每年,他都有一部或者数部书出版。1978年早春,他的短篇小说《满月儿》获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4年,他的中篇小说《腊月·正月》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1989年,他的散文集《爱的踪迹》获首届全国优秀散文(集)奖。截止2008年获茅盾文学奖,国内有分量的所有文学奖项,他都榜上有名。与此同时,他的作品走出国门,并频频获奖:1988年,《浮躁》获第八届美孚飞马文学奖;1997年,《废都》获费米娜文学奖;2006年,《秦腔》获首届世界华文长篇小说“红楼梦奖”(奖金30万港币)。此外,2003年,他还获得法国文化部颁布的法国文学艺术荣誉奖。如此获奖,在文坛上,不是奇迹,也是佳话。当年与他同时成名的作家能排一长串儿,现在读者知道的还有几人呢?有的改行,有的销声匿迹,贾平凹却活跃依旧,盛名不衰。故此,称他为文学的“常青藤”,不算过誉。是藤,就盘根错节,就根深叶茂。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制造文坛地震,使海内外瞩目。他的上书房里,多半的书柜里,珍藏的竟是《废都》的盗版本。保守估计,盗版《废都》近百种,印数不下于3000万册。朋友都替他惋惜:“这要折成版税,至少300万呢!” 贾平凹的文学履历就是人生履历,一步一个台阶,一直走到今天的高度。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部神话,一部传奇。最近,他的21卷的新版《贾平凹文集》即将面世。58岁,800万字文学作品行世,作为责任编辑,笔者没有理由不拍案惊奇!事实上,这多年来,平凹但凡有长篇小说出版,必定有“雷声”响应。高规格的研讨会姑且不说,自费秉勋主编《废都大评》在香港出版后,《秦腔》《高兴》都有大评问世,都在四五十万字,收入的多是学者、专家的文章,至于未被收入的,更不知有多少。一个作家的人气,于此可想而知。如果不眼见为实,那真以为是传奇。 只要说贾平凹,就绕不开书画。1992年春,文友雅聚,饭后平凹来了兴致,提笔写字,在座的文友人人有份,笔者当时还即兴写了篇《看贾平凹写字》,被广为转载。四年后,平凹在自家大堂里挂出润格告示,并很快在媒体、网络上传播。平凹宣布:字斗方一千,画斗方一千五。当时朋友多不当真,也多不以为然,有的确信是贾氏幽默。等到再向平凹索要字画时,才相信那不是“传说”,那是平凹玩真的。尽管不被朋友、舆论理解,平凹的书画润格一路上扬,今年已涨到字三万、画五万了,就这,上门求字画者的仍一个接着一个。平凹对朋友说:“要字画的挡不住么,咱只好随行就市,涨价!”在西安市面上走,时常有平凹题写的店名扑入眼帘。怪在这些店里的生意出奇地好。西安有个群贤庄,楼盘起先无人问津,请平凹题写庄名后,很快销售一空。有识者说:“这不是字画,这是人气!”人气逼人,就“逼”出假字、假画。在西安市书院门,有人就凭卖平凹假字画发了财。平凹也“打假”,却越打越多。他只好在防伪上做文章。他的字画,要盖章,要按指印,要照相,十个指头,十个印章,排列组合,随着日子变化。饶是如此,假字画照样走俏。有人评论说:“这就是贾平凹现象!” 平凹的第三个爱好是收藏。凡是去过书房的,以前的大堂,现在的上书房,里边的藏书倒罢了,文物、古董却多得像步入了博物馆。朋友登门,一进门平凹先提醒:“小心,我屋里东西多。”访者也不能不小心翼翼,因为角角落落都是宝贝,举手投足都可能碰着。这些东西,都是字画换的。也有朋友送“货”上门,他看上了,就讨价还价,一般都用字画交换。他耳灵,听说哪里有稀罕的物件,必要上门去看,看上了必要“据为己有”。这时候,他就得“吃亏”,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肯“吃亏”。譬如一个物件,说好了三万,人家偏不要现金,要画,他只好忍痛割爱。他的楼梯两侧,阳台上,摆满了石狮子。他说那是他的“狮子军团”,昼夜为他值班,晚上睡觉安心。对收藏,他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人在收藏的同时,已经被收藏了。他指着一屋的藏品说:“你看,我都被收藏了。” 写意:贾平凹很神秘 贾平凹一出道,就是一个谜。他的朋友孙见喜追随他,很早就写了一部《贾平凹之谜》。随即,各地的凹谜都拿起了笔,真个“横看成岭侧成峰”,把个平凹说得神乎其神。平凹的另一个追随者王新民心血来潮,把凹谜们的文章汇编成册,笔者为其取名曰《贾平凹谜中谜》。 贾平凹本身就是一个谜。1973年8月,《群众艺术》上发表了贾平凹的处女作《一双袜子》(与冯有源合写)。平凹不太爱提这个处女作,却念念不忘责任编辑费秉勋。他与费的师生缘就是由此开始。他原名“贾李平”,父母昵称他“平娃”,上大学后“贾平娃”就成了他的名字。“平娃”,寄托了父母希望儿子一生平安、平顺的心愿。他誊写《一双袜子》时,灵机一动,把“娃”改成了“凹”。一字之改,扭转乾坤。他在石上刻字:“凹则不平。”一路走来,回顾,他惊愕地发现,自己不正是“凹”过来的吗?当年费先生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就预测他凹则凹矣,却厚积薄发,一发而不可限制。费先生通易,有《八卦占卜新解》、《奇门遁甲新述》、《飞盘奇门遁甲》等神秘著述行世,是西北大学有名的神秘教授。1990年,费先生出版《贾平凹论》,进一步论证自己当年的预测。慧眼识英雄,英雄有回报,平凹与恩师神交遂成古城佳话。 《废都》是平凹的痛,却也是平凹创作上的一次灵魂转身,一次精神涅槃,一次化蛹为蝶。他写《废都》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块石头,石头上天然地有个“大”字。《废都》写成,他把玩此石,心头一惊。“大”字拆开,不就成“一人”了吗?时间不长,发生婚变,他真就成“一人”了。 平凹把《废都》写成后,搬出了自己的家(静虚村),借住在母校西北大学的一套两室一厅里。他刚搬进去时,家徒四壁,连写字台都没有,整天爬在阳台的一个凳子上抄稿子。一天,他把抄好的书稿码整齐了,堆放在墙拐角,人出去看朋友。打的回来,发现楼梯上往下流水,人说是从五楼流下来的,还肯定是平凹住的房子。他跑步上了楼,打开门,只见地面上全是水,已埋住了脚面,腿一软,以为《废都》完了。奔进放《废都》的房子,又腿已硬,奇了:《废都》书稿跟前竟干着!他急忙把书稿抱在自己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他想,若是迟来一步,《废都》可能真完了。原来他住的五楼经常停水,水龙头关关停停,竟把他整糊涂了。他的房间有一尊佛像,他郑重地为佛点燃了三根香。 《废都》里的人物故事,在现实中多有出处,有人就把庄之蝶与平凹划等号,平凹向朋友坦白,庄之蝶身上,肯定有他的影子,所以他不敢把庄之蝶写死,他担心对自己不好。他是迷信文字的。他在《废都》里写了一对父子出家,没想到现实中的父子原型竟真出家了。他说:“这我就怕了,以后应该多注意,文字是要敬畏的,马虎不得。” 《白夜》,《怀念狼》,《高老庄》,还有《秦腔》,《高兴》,里边都有神秘现象。这是平凹对人生的一种理解,一种觉悟,一种诠释。他不迷信神鬼,但他敬畏神秘力量。他礼佛,因为他知道自己礼的是什么。步入庙宇,你能从他的庄严面相上,读懂他的处世哲学与人生哲学。他有佛缘,与高僧为友,使他超然物外,面和而永远心安。他觉悟到好处,对佛僧更礼敬了。故此,不读懂他,就难读懂他的《白夜》《怀念狼》和《高老庄》;读不懂他的作品,也就无缘做他的知音了。 平凹在休闲的时候,常为朋友看手相、拆字。因为“准”,所以总有人迷信他。2004年,朋友木南过48岁生日。木南告诉平凹,他小时候体弱多病,被认为“难养”,请一位道姑禳解,道姑说48岁是木南的“坎”,生日要提前过,过去了“坎”,就没事了。木南问平凹:“你看我这个‘坎’能过去不?”平凹让木南写了一个字,对木南说:“没事!”平凹端着杯子借题发挥:“一个壶,配几个杯子,反而是先受损的杯子能放长久。为啥?好杯子人爱用,掉碎到地上的几率也大。受损的杯子人嫌弃,被闲置,自然长久。”木南五十大寿的时候,平凹说要送木南两个字,木南要求不带“寿”字,但要和“寿”一个意思。平凹把送木南的字展开,果然是两个字:“长年。”众皆称奇,都争着和“长年”合影。 写真:贾平凹不神秘 贾平凹是商洛市丹凤县棣花乡人,出生地却是金盆乡。母亲两次坐月,都都坐空,迷信老宅不利生子,这才借了金盆乡李姓家的一间屋、一个炕,生下了贾平凹。他出生后死睡,不睁眼,急得父亲用手掰。母子搬回棣花老宅住,邻居有个老婆婆,走过门来道喜,听说娃娃不睁眼,开口说是个“星宿”,一家子人都不为意。及至长开了身子,才讨人喜爱了。父亲是个乡村教师,自然教平凹识字早。由小学,而中学,平凹的学习是没说的,可惜取消了高考,只能回乡务农。他报名去了苗沟水库,因为有文化,却身单力薄,被安排写墙报,刷标语。他的书法根底就是这样打下的。文学的梦也应该是这时候就有了,他偷偷写诗,偷偷寄到报社去。1972年,他被推荐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文学的梦全面复活。与人合写的处女作《一双袜子》发表后,独立署名的《深深的脚印》在《西安日报》上发表。他深受鼓舞,但也深受打击,因为发表太难了,退稿太多了。到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部当编辑后,写作尽头更大,退稿却更多,这使他沮丧,更使他犯起了犟劲,他把127张退稿条贴在墙上,默念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去礼泉县烽火大队蹲点参与创作《烽火春秋》,使他如鱼得水,写作的灵感发生“井喷”。他写了短篇小说《满月儿》,寄给《上海文学》。就是这一个短篇小说,改变了他的文运,使他步入了文学的坦途,也步入了文学的不归路。路途崎岖,荆棘丛生,陷阱不胜其防,他却逢凶化吉,成就了今日的辉煌。 1985年,我大学毕业,步入了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部。其时,平凹已调入西安市文联。上大学时对他已经仰慕,所以听说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进了,心里十分高兴。时常与老编辑闲聊,获知了不少关于平凹的情况。都说他是个“蔫怪”,蛮精灵,给他起了绰号叫“豆芽菜”,可能是因为他当时瘦小吧。开会的时候,他老拿个笔像在速记,后来终于被发现他不是在画,就是在写,画是用钢笔速写主席台上领导们的各种神态和姿态,写的是小说或散文。我见过他当年的钢笔画,拿到美术杂志上发表必有人喝彩。由此我想,他画画和写毛笔字一样,是有渊源的,甚至可以说源远流长。 和平凹认识并交往已是上世纪90年代了。我和孙见喜选编《贾平凹散文精选》,他是不支持,不反对,由我们“胡成精”。《贾平凹散文精选》是他散文的第一个选本,销售奇好,一直销到了国外。其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常去大堂,不预约,喊破嗓子他不开门。门背后挂一个牌子,自题两个拙稚的毛笔字:“守候。”也不知他“守候”谁,或者“守候”什么,却让人忍不住去琢磨。谁进门,他都不冷不热,说:“坐。”大堂狭窄,满地文物,本来就小的客厅越发拥挤,所以只能自己寻座。又问:“喝不?”谁摇手谁就干坐着。他那时候生病,说传染,谁不喝水他乐得省心。永远有人在找他,所以永远没有坐长久的时候。一拨人来,一拨人走,真像戏台上跑龙套。他搬到上书房后,两层楼本来挺宽敞。他喜收藏,又被收藏,房子的空间就自然萎缩。朋友在更新,但还是老朋友居多。他喜新,不厌旧。即使一些朋友让他伤心,他也避免在背后议论。他有自己的哲学:“系心一处,守口如瓶。” 他的第一个书房叫大堂,有深意焉。上世纪90年代,下海成风,文学被边缘化,他的生活与创作也受挫折,天下之大,他却只能借住母校的三室一厅了。厅不大,他偏叫“大堂”。坐南朝北,隔一条环城路、一条护城河、一条绿化带,是古城墙,女儿墙呈“凹”字状摆排,使他有了“宿命”感。叫个“大堂”,写作、读书,就等同了坐堂。堂下是秦砖汉瓦,是王朝马汉,是牛鬼蛇神,是虎豹豺狼,是茶几、沙发,正中一个大罐,罐中香烟袅袅,总让人联想到佛。“大堂”,隐喻了他的胸襟,暗许了他的抱负,藏入了他的“正大光明”心。《废都》改于斯,其后的多篇长篇小说都是在“大堂”里完成的。 2005年,平凹把书房搬到了秋涛阁。他要了楼顶两层,自题“上书房”。一些人不懂平凹先生“别有用心”,就瞎猜测,想当然,背后说平凹膨胀,自比皇上。其实说白了,“上”,就是“楼上”。也可以把“上”当动词用,自下而上,那不是“上”吗?住在楼上,“天天向上”,寓意多好呀。“上”,还有“前进”的意思,理解为“上等”也不错。一个区区“上”字,已足见平凹与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人,也就在此处分出了高下。 与平凹交往, 能感受到“高深”,但不觉得“莫测”;能感受到“平常”,但不觉得“平庸”。他的“高”不在显摆,在聚气,气又聚人,使人亲近中不能不敬仰。他不伪装,不做作,不矫情,示人的是本来面目,给人的是平民心态,魅力显现于无形,人格彰显于有德。他曾以八个字赠我:“大人小心,圣贤庸行。”与他交往既久,终于恍然大悟:他的所作所为,不正是这八个字的实践么? 再回到他的名字“贾平凹”。一个“凹”字,恰是他的人生写真。生活,文学,虽然曲里拐弯,却曲径通幽;虽然总有起伏,却总是向上。由大堂而上书房,与“凹”字暗合。步入上书房客厅,迎面一壁白墙,他自题的横幅赫然醒目:“大翮扶风”。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不能再说,再说就多余了。 (原载《河北日报·文化周刊》2010年8月27日、《终南文化》2010年冬之卷) 编辑:惠茹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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