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上牵牛花

清晨,经过小区的绿化带时，惊喜地发现一丛牵牛花爬上一棵小树，提着它的一朵朵颜色艳丽的小喇叭，盘旋而上，形成了一个漂亮的花串子。

清晨,经过小区的绿化带时，惊喜地发现一丛牵牛花爬上一棵小树，提着它的一朵朵颜色艳丽的小喇叭，盘旋而上，形成了一个漂亮的花串子。花里带着少许露水，早秋的阳光照过来，特别新鲜娇艳，就是清朝词人朱彝尊《牵牛花十二韵》中写的“风吹长袅袅，露洗更娟娟”。我一直觉得，那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植失去了花草原本的性情，绿得呆笨，但这忽然冒出来的一串牵牛花将一股灵动之气带了进来，一下子，小花园也变得生趣盎然了。

牵牛花是乡间最常见的野花，也是最具乡野气息和童真之趣的野花。在乡间，它被叫做喇叭花。喇叭不仅准确地描绘出了花朵的形状，也叫出了花朵简单快乐的性情。小时候在乡间，长辈们总爱说，看看，这娃娃，笑得像喇叭花一样。明朝文学家徐渭写过一首牵牛花的诗，“叶似青云剪，花如碧玉凌。鸟来栖不响，朵朵巧垂铃。”诗如花，花如诗，一样的简洁明快，玲珑可爱。

牵牛花之所以给人轻松、率真、灵动的美感，源于它会攀爬，它的枝蔓细细的，很不起眼，可它却是野花中的攀爬小能手。这决定了它开花的姿势永远不固定，是能自由行走着开花的。在乡野，它几乎可以去任何地方，宋朝诗人似乎很钟情于这野花，写下了各种姿态的牵牛，“老梅枝上桂牵牛，引得青花上树冰”（宋·释永颐）；“圆似流钱碧剪纱，墙头藤蔓自交加”（宋·林逋山）；“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宋·汪应辰）。

不过，在宋朝人的文艺生活里，篱笆上的牵牛花最富意境。宋朝诗人杨万里的“素罗笠顶碧罗檐，脱卸蓝裳着茜衫。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宋·陈宗远）。宋朝梅尧臣的《篱上牵牛花》“楚女雾露中，篱上摘牵牛”更是勾勒出了一幅如梦如幻的唯美画面。几间草屋，几棵野树，几道篱笆，几缕炊烟，篱上牵牛花是闲散、是静逸、是故乡家园让人怀想的样子。

在日本，牵牛花还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朝颜”。朝颜，多美好的名字，在早晨绽放的花朵，朝开暮谢。短暂美好。大概日本人钟情于这些美丽又脆弱的生命，在七月七日，日本有朝颜市，如我们的庙会一般，各种颜色和姿态的朝颜花汇聚一处，姹紫嫣红，绚丽无比，女人们穿梭其中，也被映得风情万种。

日本诗人也写牵牛花。比如日本女诗人贺千代有一首诗：“早上汲水去，朝颜绕井绳，惜花不忍摸,邻家借水去。”我没有见过开在井绳上的牵牛花，想来，一定是美得寂静，美得清丽脱俗，让诗人满心怜爱，不忍打扰，但我见过爬上晾衣绳上的牵牛，在老家的院子里，祖母在晒被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牵牛抓住树上垂下来的绳头，就势攀援而上，缠在了晾衣绳上，深蓝和紫红的牵牛花儿悬在绳上，荡秋千一样，仰着艳丽的脸庞，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看着祖母。八十岁的祖母头发雪白，剪得整整齐齐，拢在耳后，她在绳前用手展被子，不时地也侧过脸，微笑着看着那些淘气的牵牛花，晨光中，她们都是最美的朝颜。

很小的时候，就很好奇牵牛花为什么会叫牵牛花，这个名字与花的性情姿态颜色都没有什么关联，也听到一些传说故事，相传喇叭花源于一对姐妹解救了一个青牛妖精将它用来为大家耕地得到丰收，但是她们俩却被责罚化作一朵朵生活在田野的花朵，因此喇叭花又被称为牵牛花。陶弘景曰：“此药始出田野人牵牛谢药，故以名之。”宋人赵与滂在他的诗中说牵牛花“名在星河上，花开晓露间”。对应星河之上的应该是牵牛星了。“天孙滴下相思泪，常向秋深结此花”（宋·林埔山）。天孙是织女，织女滴下相思的泪水，结成人间的牵牛花。宋人浪漫，原本是平民之花的牵牛花，在诗人的渲染下，有了唯美浪漫的色彩。

大约明朝的诗人更理性，注意力不在牵牛花朵上，转而写它的药用价值。明朝诗人吴宽《牵牛》：“本草载药品，草部见牵牛。薰风篱落间，蔓生甚绸缪。谁琢紫玉簪，叶密花仍稠。日高即揪敛，岂是朝菌俦。阴气得独盛，下剂斯见收。便须作花庵，谁与迂叟谋。”诗中说，牵牛子是本草中收载的药物，列于草部，又说它的药性为阴气得独胜，收入泄下剂。牵牛成熟的种子叫做牵牛子，人们最初认识牵牛并不是因为它的花，而是种子。所以牵牛子才是它最初的大名。牵牛子有黑有白，黑的叫黑丑，白的叫白丑，李时珍云:“近人隐其名为黑丑，白者为白丑。盖以丑属牛也。”在我国生肖文化中，“丑”就是“牛”的地支名，说来道去，始终没离开牛。

秋风萧瑟之时，众花疲惫凋零，人们时常赞颂黄菊红廖，孤傲高洁，却忽视了牵牛花也是秋花，“秋来难得花成染，闲引牵牛上短篱”，那一串串明艳的蓝紫色花朵，无拘无束地绽开，一直到万木凋零的深秋，随便给个角落也能栖身，虽柔弱也不失坚强。

小时候在村里玩耍的时候，常会扯弄牵牛的藤蔓，特别好奇它到底能扯多远，但一直也没弄清楚，因为不经意间，总会发现更长的。有时候突发奇想，如果篱笆足够长，一直伸到银河，那牵牛花也一定能爬上去，静静地开在鹊桥边，等着看牛郎和织女相见。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