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的白与黑

喜欢黄宾虹画的人很多，但学好他的人却极少，能画到他那个境界的人，少之又少。黄宾虹是大器晚成的画家，他在五十岁之后才形成自己的绘画风格。大体可以概括为两个阶段，即白宾虹和黑宾虹时期,这个论断不是我说的，是他的入室弟子王伯敏给下的。王伯敏说：“黄宾虹的熟，就其笔墨论，曾有两次。第一次为50岁至70岁。这时的熟，熟在他对传统山水的了解，熟在对古画的临写。所以这个时期，他的作品，几乎笔笔有出处，点点有来路，以至他的章法，有人评为是一种麓台体，也即是白宾虹时期；第二次熟是在黄宾虹80岁至其谢世。正是由熟而转生的熟，如有的评论者认为黄老的画，出现新面孔，所画不像过去，愈画愈密，愈画愈厚，愈画愈墨，也即是黑宾虹时期。”这个结论被今天的人们反复引用，足见王伯敏认识的可靠与权威性。虽然我涉足此领域甚浅，但是，我是下过一番工夫研究黄宾虹的，觉得很有道理，就姑且也这样认为吧。
　　黄宾虹6岁能画，8岁作诗，10岁会篆刻，他一生坎坷，终于在耄耋之年，修为大器。69岁还去四川峨眉山写生，70岁上道教圣地青城山，71岁登黄山，72岁重游桂林山水，80岁举办画展，92岁仍作画不辍。1944年，黄宾虹在上海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只有一人买他的画，黄宾虹激动不已，以为遇到了知己，一连送了人家好几幅画。这个买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著名翻译家、文艺评论家傅雷。傅先生是个至性至情之人，作起评论来六亲不认。刘海粟待他甚好，论其国画，傅雷不客气地说：是“野狐禅”。他不仅看不上刘海粟，对张大千也不放在眼里，说张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还说，徐悲鸿未入国画之门，是闭目乱来。就这样一个孤傲之人，对黄宾虹评价极高，说“宾虹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各家精华之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六十左右的作品尚未成熟，直至七十、八十、九十，方登峰造极。我认为在综合前人方面，石涛以后，宾翁一人而已。”作为伯乐与知己，傅雷还建议黄宾虹向西洋绘画学习，傅雷对黄宾虹的影响巨大，我们从他晚年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西画技法的巧妙运用，且与中画笔墨浑融一体，毫无破绽可见。
　　黄宾虹生前，送画给别人，人家嫌太黑，不要，弄出许多尴尬。他自诓说自己的画“五十年后为世人识”。黄宾虹病逝后，其妻守其遗愿，将其作品和所有藏品悉数捐给了国家。有人说这是国内迄今为止数量最大最完整的捐赠。可叹的是，当时竟然没有人要，其妻急呼：“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万一坏了或丢了怎么办？”后来，遇见一位爱好艺术的领导，过问之后，某博物馆才勉强接受下来。更悲哀的是，博物馆收下后，就将黄宾虹的画搁置一边，整整30年，包裹都没有打开过。可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黄宾虹会火起来。更不会想到黄宾虹的《黄山汤口》，2017年6月19日晚，在嘉德春拍会上,以7200万元起拍，最终以3.45亿元成交，创下个人书画最高成交价。这张画作于1955年，黄宾虹已92岁高龄，患有严重白内障，几近失明，但他凭着记忆勾勒而成，是典型的黑宾虹之作，之后不久，病逝于杭州西湖边栖霞岭，一代国画大师，走完了他平淡而孤寂的一生。我写字画画时间不长，对黄宾虹画与人一起成长、又一起变老的艺术历程格外着迷，尤其喜欢黑宾虹时期的作品，心追手摹，几于忘我。画画之余，偶尔也会想起来，几年前在北京琉璃厂，第一次见到黄宾虹画册时，惊讶与震撼一起袭来，就出手购了回来，一有闲暇，就心追手摹，几于忘我。是啊，好的艺术作品，就是这样，令人无法拒绝。
　　（远村说画连载之十）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