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建群
大疫期间,一千三百万西安居民被隔离在家里,封区闭户。每天大家只做三件事,一是吃饭,二是睡觉,三是下楼去做核酸。笔者的我也一样。
憋闷的我这时候打开抖音,抖音里传来一声苍凉的秦腔大叫板,是一名叫李苏迎的女演员在唱的红生。乐府诗中说,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这李苏迎老师的秦腔,正是我小时候从父辈口里、爷辈口里听到的老秦腔呀,原来它们还没有灭绝,它们从一个叫乾县的地方,一个叫李苏迎的艺人口中唱出来了。
不知道你看不看抖音,抖音上这个李苏迎火得一塌糊涂。这是从陕西以至大西北这块土地上自然生长出来的声音呀!难怪她得到那么多陕甘宁青新乡党们的喜爱。
我看了抖音上的介绍,李老师小我十五岁,今年五十三了,据说她当年就曾经十分走红,在乾县剧团,后来跟人跑了,再后来又被人家抛弃了。于是沿街乞讨十年,现在又被县民政局重新找到,给上了医保,而喜欢她的秦腔戏迷则纷纷赶往乾县一睹她的风采,听她吼两句《下河东》。
我记得我看过乾县剧团演出的《下河东》,周至剧团演出的《下河东》,宜君剧团演出的《下河东》。不知道苏迎那时候在不在乾县剧团。
李老师人生中摔了一个大跟头,离开了舞台。我想大家也不必计较这事,这种天才型演员,她有她的命运,她注定此生不会安宁,而她现在的秦腔哭音,能唱得如此地崩天裂,柔肠寸断,那是她经历的产物呀。我真担心一旦重新穿上戏装,大家再一鼓掌,她声音中的大悲悯的感觉就消失了。
说起长相,关中平原上的女人们,大都长了个盆盆脸,李苏迎也不例外。中国的北方人是蒙古人种,中国的南方人是马来人种,这你改变不了的。记得几年前我丝绸之路万里行,走到喀什的盘陀城。班超据说是扶风人,他一身戎装,掮一天风霜,威严无比。往下,三十六勇士分两行排开。这三十六勇士身披铠甲,手握兵器,一身蛮力。他们几个盆盆脸、碌碡腰、墩墩屁股,典型的陕西关中人形象。每个勇士都有名字的,记得我和他们一一碰一碰手,我说:“山东的响马直隶的将,陕西的冷娃站两行!”
如今,李苏迎的盆盆脸又叫我想起了这些。我总觉得造化弄人,李苏迎的秦腔大叫板,在西安这座城市遭受疫情严重打击的时候,大家都快要得抑郁症的时候,突然柔肠寸断地响起,给大家以极大的安慰和极大的释放,是一种天意,她的五十三年人生徘徊,正是为此一刻而准备的,换一句话说,为此次大疫情而准备的。
让我们勇敢的陕西人、西安人来面对这场疫情吧。本来《文化艺术报》约我写一篇关于新年的稿子,而我把标题都想好了,名字叫《为什么这次疫情是西安!》。可是当我坐在桌前落笔时,我觉得那个话题太沉重,恰在这时,耳畔传来李苏迎的“十二年十三年关中大旱”听得我都哭了,于是我说,这文章就从李苏迎谈起吧!
简而言之,那么我最后简单地把《为什么这次疫情是西安!》我的思考说一说。这样说来,是不是上苍用心良苦,它要烧出一块净土,偏爱这一方百姓,让这座城的百姓先具有免疫力呢?是的,雪落在此处而不落在彼处,一定有它的深意所在,只是愚钝的我们,茫然不知而已。
我爱西安,去年西安市政府让我给他们机关上大课,我讲课叫《热爱西安的七个理由》。后来这文章某报以新年专稿形式发在他们的副刊头条,名字改成《我从长安来,还归长安去》。今年,我应邀为《文化艺术报》写这篇新年专稿。
地底下埋葬着我的历朝历代的祖先,我能感觉到他们张着傻乎乎的大嘴,彻夜彻夜地唱着老秦腔的情景。而在城市的街道上和乡间的土路上,行走着我的晚辈们,他们正在憧憬着新的生活,进行着新的功造。我爱你,西安!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