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书写 都是在寻找记忆和温度

书法的书写性是至关重要的，我曾一度猜想，如果失去了书写的本能，一部书法史该怎么去完成。我曾试图还原今草与章草之间过渡性的书法。我在想，任何一种艺术都有其被遮蔽的部分。就拿草书来说，章草和今草都是我们今天能看到的相对固定的书体，这个变化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肯定有一个发展过程的，那么这个过渡时期的书体该是什么样子呢？翻了很多资料都没有找到答案。于是我在书写过程中就机械地把章草和今草混为一体，整篇气象不仅完整生动，还出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在几个展览上看我的草书作品的人，都认为我在写章草，也有个别人说我是在自说自话。其实，我是动过脑子的，也费时不少。自由、散漫、信马由缰是许多人给我书法作品贴上的标签。也有人说我的书法闲适、从容、脱俗、放松，有古风。但无论如何，我是有自信的，自信是艺术家的天性，一旦失去自信，艺术家就不会创造了，就成了废人。诗歌在书法中起着灵魂的作用，我的书法在短期内进步很快，完全取决于多年的写诗经历。我曾在不同的场合告诉朋友，我是把书法当诗来写的，他们不解，以为我故作高深。其实，我说的是一个事实。中国书法不单纯是文字的书写，因为文字是有记忆的，有温度的，是活着的文化和历史。那么书法也应该是活着的艺术。每一次书写都是在文化的腹地寻找记忆和温度。而这种寻找的感觉是诗意的，充满着好奇与幻觉，仿佛我们真的回到了二王的时代，苏东坡的时代，董其昌的时代，与这些气息犹在的大师的精神相通了，就离书法的精神接近了。因为，他们的精神是依靠诗歌而传达的，书法只是一个中介。所以，书法的灵魂是诗歌，我的书法自然也是抒发内心的诗歌而已。
　　书法的身份被固化，被格式化由来已久，但书法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是当代发生的事情，据说当初不少人反对把书法作为一门单独的艺术从美术中分离出来。现在看来，这些人是有远见的。自从书法被确定为一门艺术，书法的品质就大大地降低了，书法所蕴含的人文信息和精神力量也被无端地消解了。书法彻底脱离了它的实用功能，越来越小众化和形式化，也越来越远离了汉字的象征性寓意。我们的文明，之所以绵延不断，生生不息，是汉字从未消失过，当然，汉字的书写，也从未断裂过。书法承担了记录、传承与弘扬根性文化的重任，一部书法史，就是一部文明史。当下的实际情形，已非如此，书法仅仅作为个人的爱好，或谋名取利，或遣怀雅玩，少了对文明的干预与构建。近几年，我才涉足书法领域，一开始，我就比较关注古人对书法的看法。我发现古人对书法的认识与审美，同样适合于诗歌与绘画。反过来，有关诗歌和绘画的文论，也可以用来评价书法。所以，我从事书法创作，是认识在先，操持在后，对古人碑帖的临习，采取谨慎的态度，大量的时间，用来读帖，品味史上不同的书法家，在不同的阶段，对汉字不同的写法，有了一个全面的清醒的认知，自然就不会盲目跟风，或者肆意胡为，少走了许多弯路。
　　我是倾向于率性而为的书写，我以为书法的姿态与架势绝非一成不变，面对文化的撕裂与整合，书法的法度有多少是钙化的，多少是鲜活的，又有多少是有待于我们去发掘与创造的，书写者一定要做到心里有数。其实，书法之法度是有层次的，也是有级别的，对于一个初学者，或者对传统书法知之甚浅的人来说，首先要知法、守法，而对书法有着深刻理解的文化人，则需要从古法中走出来，进入自由自在的书写的境地，才能成为一个深入浅出的书法家。所以，我认为强调书法的有法与无法，从学理上讲并不矛盾，强调的问题，从本质上讲是一样的，都是要求我们把汉字的情态写好，最大限度地体现汉字书写的多种可能性，而不是把字写得像史上的某个人或某个帖，抑或像我们身边的某个谁。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