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的欢宴》(连载28)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高建群 时间:2017-01-11
一柄拂尘在握 四海天朗气清 在张掖城的一座寺院里,修持打坐三个月后,法显一行继续西走,过玉门关,过嘉峪关,过阳关,抵达那后世闻名遐迩的敦煌。 敦煌莫高窟大约才刚刚开凿,还没有形成规模,要不,法显的书中会有所提及的。不过,伊始阶段的工程,大约已经开始了。而它的大规模的开凿,是在鸠摩罗什之后,法显之后。按时间推算,鸠摩罗什是在公元401年抵达长安城的,而在此之前,他自龟兹国被掳在马背上之后,曾在河西走廊的凉州城被吕光羁留十七年,因此,他自西向东,路经敦煌的时间,大约比法显早上十七年左右。 敦煌莫高窟的最先动工,则又在法显来此之前的三十多年前,即公元366年。莫高窟有一座断头碑,上头有“伽蓝之起,滥觞于二僧”字样。所谓"二僧",这两个在敦煌最初造窟的僧人,一个叫乐僔,一个叫法良。乐僔行经此地,忽见金光,状有千佛,于是就在此造窟。接着法良禅师又在僔师窟侧,更即营造。 出敦煌,便进入令人恐怖万状闻之变色的罗布淖尔荒原。《法显传》称之沙河的那条河流,《西游记》中称之流沙河的那条河流,当是塔里木河注入罗布泊那一段的河流段。它叫孔雀河,自库尔勒往下,似乎就叫这个名字了。那法显书中说的“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当是指这一块地面时常刮起的那种黑风暴,新疆人称之为“闹海风”的即是。刚才还是晴天白日,突然远处一疙瘩黑云起了,云彩顺着地皮移动着向人走近,像一堵黑色的墙一样。风过处,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和动物,或顷刻间被撕成碎片。这风是直直地走着的,可能有时会与人擦肩而过,这时你将手往那黑风中一伸,“啪”的一声,伸进去的手指就被风削去了。 法显眼中看到的那沙河即孔雀河,那一汪蓝汪汪的邪恶神秘而凶险的大水,当是著名的罗布泊。罗布泊是后世湖水变小以后的名字,法显当时路经时,那一汪蓝水还十分硕大丰盈,它的名字叫蒲昌海。而在蒲昌海之前,在遥远的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侏罗纪时代,整个西域地面为一座大洋所覆盖,这座大洋叫作准噶尔大洋。大洋随着水去浓缩成海,于是叫作蒲昌海,蒲昌海后来又浓缩成湖,叫罗布泊。沧海桑田,山谷为陵,这一汪蓝色的碱水,见证了西域地面的地理变迁的历史。接下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谈到侏罗纪时代那场伟大的造山运动的,正是这个造山运动,形成了西域地面后来的种种地貌特征,形成了一条伟大山脉从昆仑东向而走,直抵中国内陆腹地。 蒲昌海是内陆湖。这条从帕米尔高原流出,进入塔里木盆地的河叫塔里木河,而在河流入海口这一段,又被叫作孔雀河的激情水流,两千余年来一直伴随着一个美丽推测,或美丽假说。这推测与假说则是:蒲昌海在此并没有画上句号,而是像坎儿井一样在此形成潜流河,潜流过巴彦喀喇山,然后又从山的另一面流出地面。这流出地面的河流就叫黄河——这个地理学界热炒了两千余年(自张骞开始)的话题叫“黄河重源说”。这个说法最初的来源先是张骞,再是途经此处的高僧法显。接着是写出《水经注》的郦道元。法显是自己的发现和推测,还是他听信了当地土人的这个美丽传说,我们无从知道。只是,他将这些写进书里,告诉了晚了一些年月的《水经注》的作者郦道元后,经后者的记录,这个“黄河重源说”便开始风行,一直传讹至今。 蒲昌海的南面,敦煌方向,横亘着一片雅丹群,这就是屡屡被人们提及的白龙堆雅丹。鬼气森森,瘴雾弥漫,雅丹群狰狞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万峰仆倒在地上的骆驼。蒲昌海的东北面,则是另一个雅丹群,它同样有名,叫作龙城雅丹,灰蒙蒙的天宇下,那龙城雅丹,像一座绵延百里的城堡,有垛口,有角楼,有威赫赫的一长溜坚硬的城墙。蒲昌海的西边,就是那著名的所在,楼兰城了。不过沙门法显抵达的那一刻,楼兰已易名鄯善国。法显在他的《佛国记》中,记载了他在鄯善国的情景。 而在蒲昌海的东面,则是一条横贯罗布淖尔荒原的袖珍形的绵长山脉。这山叫库鲁克塔格山。法显所说“唯有死人,枯骨为标识”,当是指的自己翻越库鲁克塔格山时所见到的情景。 山体是花岗岩的,坚硬无比。山前山后开满了石花。什么叫“石花”呢?一块石头,中亚细亚地面夏天灼热的太阳,将它烤得发烫,烫的像要着火,这时候如果突然有一阵猛雨一浇,于是“哗”的一声,石头就破裂了,开花了,眼睁睁地看着形成一堆堆碎片。许多石头都在开花,因此碎片布满了戈壁。如果这花岗岩是黑色的,那么这一块戈壁滩就成了黑戈壁,如果这花岗岩是红色的,那么这一块戈壁滩就成了红戈壁,如果是白色的,那就是白戈壁了。于是红戈壁、黑戈壁、白戈壁,再加上间或还有一点白色碱滩,五颜六色,光怪陆离,妆扮着这库鲁克塔格山山前山后。 没有水,蒲昌海的水是碱水,是亿万年来不断自上游而来在此屯积和逐渐干涸的碱水。后世它将完全干涸(1972年),从而在湖面上形成十八米到十三米厚度的盐翘,但法显来到这里时,海水泱泱,还十分地浩大,不过大约已经因为含碱量过高而不能食用了。法显一行从敦煌至楼兰,穿越白龙堆雅丹,穿越库鲁克塔格山,共用了十七天的时间。无法想象,这十七天的饮水是如何解决的。在令人扑朔迷离的传说中,有个“罗布泊六十泉”之说,是说在这偌大的荒原上,一共有六十眼泉水,但是,这些泉水,陌生路人是很难找到的,只有荒原上那飘忽不定,宛如游魂野鬼的野骆驼,野马才能找到它们。 根本没有道路,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太阳只在中午时候才匆匆地在头顶上露个小脸儿,然后又沉入雾霾之中,大地上则瘴气弥漫,不见一件生物,一件植物,整个行程,宛如在地狱里行走一样。是的,要识别道路,确定方位,那要在戈壁滩上寻找前行者留下的枯骨。法显一行,在库鲁克塔格山西侧,一片黑戈壁上,只见到一匹马的尸骨。骨头上还带点皮毛,是野马吗?他凑上前去看,发现这不是一匹野马,因为马的蹄子上,还钉有铁掌,从而被证明这是一匹被乘骑过的马。“你是谁?你的主人又是谁?为什么你们抛弃了有着丰美水草的生活,跑到这死亡之海来了!难道,你们也像我一样,为一个似乎有些虚幻的梦想而来的吗?受那不可知的命运的驱使而来的吗?”法显在这匹马的尸骸前面,坐了许久,才掉头离开。而在法显这十七天的行程中,他只见过一个有生命的生物,这生物是一只小小的轻盈的花翅膀的苍蝇。法显避开随行者,到一个沙丘后面去净手,净手就是解手或方便的意思。他刚解开袍子,取下系裤子的布裹缠,抹下裤子蹲在那里。一会儿,他拉下的屎橛子的上面,落下一只苍蝇。这是法显十七天穿越中唯一见过的有生命的东西。它靠什么活在这荒原上呢?法显朝四周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白色的碱滩,他明白了,这花翅膀的苍蝇是靠每天早晨,吸吮那盐碱表层上面的露水而活着的!“生命呀,请接受一位行脚僧的崇高敬意!”法显提上裤子,整束好行装后,双手合十,向这只花翅膀的苍蝇致意。 编辑:金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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