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澜
二婶去年因为搬家和儿子吵了一架,几天不吃不喝,谁劝都不听。一向母慈子孝的一家人怎么会吵架呢?趁着春节回老家拜年,顺道去看看她老人家。
二婶的新家在咸阳北塬幸福里小区,这里已经划归西咸新区了,是新农村的一个示范点,但很多人还是乐于说自己是老咸阳人。
二婶住在小区六号楼,上到二楼,按响门铃,二婶的小儿子刚子开门迎接我。走进房间,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我,这哪里是农村住房,简直和城里有得比,两室两厅的房子,古色古香,红木家具一应俱全,花草鱼缸摆放有序,南北通透,宽敞明亮,给人温暖舒适的感觉。这么好的房子,二婶住上真是享福了。想当年,二婶和我家住的都是年久失修的瓦房,雨天做饭往往头顶遮着塑料布,地面放着塑料盆。现在,二婶终于搬进了楼房,日子红红火火的,为什么要和儿子吵架呢?
坐下寒暄了几句后,我便直奔主题,问二婶缘由,二婶叹了一口气,眼泪扑簌簌就流了下来,刚子一边给二婶擦眼泪,一边对着我说:“好我的姐,这都怪我,是我不让把那辆架子车往楼上搬,还差点劈了,看把我妈气的!”说完把手指向阳台,我顺着视线,看向阳台,果然那里摆放着一辆架子车,车身很破旧,车把也断了半根,车轱辘已经有些变形,两个轮胎瘪瘪的,显得有气无力,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种气味。这辆车我并不陌生,因为小时候我曾坐在车上被大人拉着走,那时候心里美滋滋的。但如今,它摆在阳台上,和整个房间形成了巨大反差,似乎也与眼下的小康生活显得格格不入。难道二婶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扔掉这些旧东西?
刚子见我迷惑不解的样子,笑着继续说道:“我妈说这架子车是她的命,没了这辆车,她也活不成,不信你问我妈。”听刚子这么一说,我赶忙看向二婶,只见二婶伸出手,示意我扶着她走向阳台。二婶仔细抚摸着车子,缓缓说道:“这辆架子车,不是我一家的,它属于我们四家。”接着她指了指车把说:“你知道这是啥?”“车把呀。”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可是你吉祥叔家的一棵老榆树啊,当年四家人商量着买一辆架子车,你吉祥叔家可怜得只差喝西北风了,没有钱,他就捐出了这棵树。”说着二婶又指着车身说:“这车身和车把是你二叔做的,你二叔白天要给队里干活,晚上只能借着灯光一斧子、一刨子地劈、刨,当年你二叔是村子里最能干的木匠,他做的这个车身也是最漂亮的。”说完二婶叹了一口气,指着车轱辘问:“你看这是啥?”“车轱辘呀!”“这可是当年你爸养的一头猪呀!”听到这里,我想起了当年父亲卖猪的事,那时我和哥哥姐姐们都舍不得把猪拉走,哭着央求父亲不要卖,因此被父亲呵斥不懂事,现在才明白原来父亲卖猪是为了凑钱给架子车装轱辘呀!二婶又拿起车把上耷拉着的那根套绳说:“这根套绳是你秀琴婶剪了长辫子,卖掉娘家的陪嫁盒买回来的,你秀琴婶娃多,男人死得早,家里没有劳力,干活都靠手拿肩扛,天天累得半死,她太需要一辆架子车了,可那时候,大家日子都苦,谁家也拿不出钱,于是四家人就成立了一个互助组,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结果就有了这辆架子车,靠着这辆车,四家人互相扶持,才把苦日子熬出了头。可好日子开始不长,你二叔、你吉祥叔、你秀琴婶就相继离开了人世,你爸妈虽然享了几年福,但也没能看到二婶今天住楼房的样子,你说我难过不难过?老伙计们都走了,我身边就只剩下这辆架子车了,如果再看不到它,你说我还活得什么劲?虽说现在农村干活都机械化了,种地有旋耕机,收小麦、玉米有收割机,运输有拖拉机,但我就是舍不下这老伙计呀!我要把它保管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就好像你二叔、你吉祥叔、你秀琴婶,还有你爸妈看着我一样,我要让他们看着我住楼房,看着我过好日子,我要替他们把没过完的好日子过完!”说到这里,二婶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流,我和刚子的眼睛也润湿了。
终于,我明白了二婶的心思,二婶并不糊涂,也没有胡闹,她很清醒,也很重感情。这辆架子车在二婶的心目中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劳动工具,它有思想,有灵魂,它很丰满,也很神圣,它是二婶的伙伴,是二婶的乡亲啊!它记录着特殊年代农民贫困挣扎的历史,见证着互助相伴的真情;如今它又是新农村建设的参与者、记录者;相信,将来它会陪伴二婶见证中国一个又一个奇迹!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