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粥到

文/曹林燕

每天早晨，我会提醒自己，这一日要用新的力量来爱这个世界。

走出门，仰望天空，一只黑色大鸟刚好从头顶飞过，它带着冬天淡淡的云雾和萧寒的风影，飞向远方。它那频频扇动双翼的身姿，在空灵的背景下，自带了一种超脱尘世的气质。四周苍茫的景象，像流水般漫过我的全身和感官，思结八荒，令我感受到天地万物之辽阔与自由。

这个时候，绿色就显得弥足珍贵。灞河两岸的白皮松林，如轻风拂面，晕染出一片独特苍幽的松弛感。水贯穿着河野许多事物的自然细节，它在与时间纷纷交汇的气氛里，寂静、空旷、萧瑟始终是一月份的关键词。这些词语动用了磅礴力量，使得如此静穆的天空下，我站在岸边，就能将一条河流的光泽、气息、质地和品相都体验到了。

此刻，它的结冰处那么慵懒，连一丝起伏的悬念也没有。除了回应朝光的那种初现光芒，它几近沉默无言。河流的方向亦是时令的方向。在新旧交替的起承转合间，雾气与阳光交织于这个早晨，整个灞河湿滩笼上了一层可人的色调。尽管封冻的界面苍白一片，我仍能感觉到一种充盈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质感在冰层下律动。

朝暾升起，东方天际被赋予了淡粉、淡紫、淡蓝与黄白结合的梦幻色调。这些光色映在云团上，它们互相碰撞、交融，形成耀眼而妖艳的视觉冲击感。美与朝霞一同从东天升起，我忽然觉得这种光线的丰富性，很适合腊八节的今天。

母亲非常庄重地记住了这个日子。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忙碌。泡红豆、红枣、花生米、核桃仁、枸杞子和银耳。搭锅起火，将小米、大米与泡好的红豆、枣子、花生、核桃仁、枸杞子与银耳合并拢在一起进行熬煮。只听得热气“嘘嘘嘘”地往外冒，揭开锅盖，腊八粥的上面飘着一层白沫，翻花大滚。锅下文火慢煮，母亲用勺子不停搅动，越搅越稠，直到彻底黏糊了，才罢手。

盛一碗，再盛一碗，那深深的红褐色里，有一个早晨时光里的甜腻味道。这味道自然是幸福的，不多，一点就能令人体味到满足。煮的过程很缓慢，慢一点，才能看见生活的美。甜粥自带特质，它的黏稠度与香气，本无需再配菜。配了菜也无妨，口感更好。从菜坛里挑几筷子母亲做的浆水菜，切成小段，拌上蒜末，撒点盐粒，沥几滴香油，热油泼辣椒面，最后配些芫荽和蒜苗丁，一碟朴素的浆水菜就成了美味，专为了今日的腊八粥而隆重出场。

美食像爱，破门而入。浆水菜有自己的来历和尊严，为了追忆乡间的悠远岁月，母亲每年冬季都会窝满满一菜坛子浆水菜。有时是芥末菜，有时是萝卜叶子，有时是卷心菜，有时是水芹菜。浆线拉得长长的，透着白亮，也弥散着一股子淡淡的酸味，能沁人心脾的那种。

腊八粥呢，有一种浓郁的焦香味。当它被母亲从锅里一勺一勺舀到碗里的时候，泛着既滚烫又羞涩的暗糖色，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眩晕的甜蜜感。粥，是适合寒天进食的，像是一种生活的赐予，肠胃舒服了，心中暖和，人也欢颜。

万事粥到。爱，自母亲心中来，它是一件十分柔软的事情。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