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188）

文/姬晓东

李四是个脑瓜活泛的人，喜欢发现新事物，并从新事物里寻找机会。前不久，他们几个去延安，路上见到一片坡地，四周地里的庄稼叶子都发了黄，像个披头散发的懒女人，而中间的一片齐刷刷端站着，庄稼全是绿油油的。走过去发现了奥秘，这块地是绕着山头修成一台台的，平展展的每一台有丈二八尺宽。哪天要是自己有了地，就修成这样，保险稳产高产。李四想起这事，找来刚买地的几户人家开会，动员说你们有了地，下一步就要精耕细作，把坡地整宽整平，保水保土，抗旱增产。这些户摸不清李主席的意图，纷纷摇头说考虑考虑再说。心里其实是担心，刚买了地，共产党就知道了，会不会出甚变故？几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散了，只有一户留下，说地修宽修平了，憨汉也晓得美得很，但要弄平地需要不少劳力，我家买地欠了饥荒，雇不起人。李四高兴了，自己的游说没有白费，便自告奋勇，说苏维埃给你贴劳力。

李四叫了几个党团员，扛着铁锨，自带干粮给人家修地。他回忆着见过的那些台地，大致给大家讲了一番，然后每人拉开距离开挖。一会儿，主家出了声，说你们是来修地的，还是毁地的？大家互相打量，发现地被挖得七零八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李四忙道歉，又琢磨了一会，拿铁锨沿着山势画了道道，他要大家按画的道道修，还要互相照看左右。一会儿修出一台平地，等修下一台时，大家琢磨出省工的办法：把高处的土往低处垫，再把压根没动的中间摊平，一台地就造好了。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生土多了，头一两年要减产的，不过如果多花点工，把熟土保留下来，当年就能增产。”马老爷也拄着拐棍来看，琢磨保熟土的办法。

连马老爷都说是好办法，农人们岂有不信的道理。农人天生就是刨土的命，有地的自发修起，无地的也征得主家同意，在租地上修。一时间，杨家沟涌出修地高潮。

引导大家都去了改造坡地，李四琢磨起自家的瞎沟烂坬地。这块地是一条小支沟，那年用两座大门石狮子与马拥护换的。马拥护家门不幸出了俩逆子，找阴阳先生看风水，说要放置石狮子辟邪，就拿出这块地和李四的石狮子换了。沟掌既然没来水的地儿，何不把两旁悬崖上的黄土弄下来，填沟造田。李四想着，说干就干，在沟里搭了个窝棚，整天灰头土脸在崖根下刨土，然后放红崖。黄土垮塌的一瞬间，他连滚带爬躲开，“轰隆”一声巨响后，腾起了遮天蔽日的黄尘，深沟一尺又一尺填高。

必然的事被躲过一次两次，那是一种侥幸，侥幸得来的成功，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那天，李四的侥幸变成了必然，灾难就发生了。

７９

望着沟掌里一天天扩大的土地，李四的心里乐得花儿一样，更得意的是，这些天来地头参观的人越来越多，请他帮忙放线规划的人也不少。在他的示范带动下，无论是马家还是杨家，无论是自家的地，还是租的地，均形成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平地填沟修台地，精打细算夺高产的良好局面，成为一场声势浩大的大生产运动。这天，他兴高采烈地来到深沟，放塌最后一块黄土悬崖，拢共足有一垧面积的人造平地，就彻底完工了。

“吭哧，吭哧”，李四喘着粗气，挥舞着锄头，直立的黄土大多是黄胶泥，深褐色的土质十分坚硬，干到太阳当头照了，土柱的根基快挖空。挥汗如雨的李四，从披满金光的土柱仰望上去，太阳发出一个又一个炫目的光环。

因为今天竣工，闻讯前来参观的农人们很多。有的是现场学习的，有的是请他去帮忙的，马拥护是来看稀罕的，或者说是添堵来的。“李维埃，操上心点，可把事拿稳了，那么高的土不敢塌下来，就乐极生了悲。”马拥护不咸不淡地说着，心里愤愤不平，连李四这样的下人也抖神打卦的，自己和李四换来了石狮子并未改变家运，李四却把烂沟岔治成了好地。我马拥护就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李四歇息了一会儿，人是越围越多，这使得他十分得意，喊着大家退远点，自己又抡起老锄头，挖土柱底部最后残存的部分，说不准七八头，也说不准就是两三头，土就会垮塌。“吭哧”和“通通”，李四的呼吸与锄头的掏土声纠缠在一起，在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圪蹴着慢吞吞抽旱烟的马拥护，拉着散散话，不时指点，说这根土柱太粗，红崖放下来，要是砸谁身上保险没命。真是个报丧鸟，马拥护的话音未落，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尘土遮天蔽日飞扬。等到稍微消散了却不见了李四。“埋进去了，李四被埋进去了，我就说，我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马拥护发出毛骨悚然的吼喊，又有些泄愤般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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