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油子挪了一百万就一撸到底了,他动用了三百万是不是要戴手铐脚镣了?
黄老虎想了又想一夜未眠,第二天还是把田野拉上,推开了老首长办公室的门,他坦率地告诫忽大年注意:王参谋询问的两个问题,可能触碰了法令红线。可忽大主任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边修路缺少炸药,这边炸药却要销毁,那边修建靶场缺少资金,这边资金趴着睡觉,这绝对是一种浪费呀。
黄老虎眨巴眼说:尽管事出有因,可法令不相信眼泪。
忽大年歪头逼视:什么眼泪?你见我掉过眼泪吗?
唉,他这是故意打岔嘛,老首长近来好像跟什么较上劲了,即使那炸药遗失问题不会直接找上你,从中引出的三百多万的工程也不是个小问题……而这都是为公家的事情,至于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去押赌吗?现在这些七七八八的问题,可都是老首长自己埋下的雷子。看样子一定是被人点了捻子,那捻子正在嗞嗞地向上燃烧,烧进雷芯就会听到一声爆响,爆响之后一切就大白于天下了……
将来不管怎样处罚,责任人恐怕在一把手位置上坐不住了,那个渭河厂的叶京生才挪用了一百万就摘了帽子,忽大年至少挪用了三百万,不收拾他又能收拾谁呢?庆幸的是这两个问题,当初他就态度明确,国家计划,不可逾越!这倒不是他先知先觉,实在是被自己经历的事情搞怕了。当然,昨夜风静月朗,黄老虎也对自己做了告诫,绝不能让人看出衣服里包裹的心思,一旦让人看穿了,让人背后戳戳点点,即使上了位子也会掉价,也会成为人生失败的记录的,那就划不着了。
不过,当他看到忽大年一头汗一身水的样子,多少生发了恻隐之心。老首长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可人家对二代火箭弹有种特别嗜好,不知是何时下的功夫,居然把制导技术讲得通俗透顶。其实,只有他黄老虎明白,老首长如今的行事风格,表面上似乎温和了,内心却比当兵时还急躁呢。这,是不是命运对他做了什么暗示?大病初愈,半天上班,谁也不会提意见的,可他好像拼上命了,要把一年的事几天里干完,这倒让黄老虎多少有些怜悯,毕竟两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了。
可是,他和田野站在那儿讲了半天,首长大人居然没有让他俩坐下的意思,黄老虎只好嘿嘿笑笑岔开话题,说:你不是跟考古院的张大师有交情吗?他们举办了一个“盛世吉金”的青铜器专题展,里边就有连福发现的三件青铜重器,听说他们还把门改户磨掉的铭文修复了,发现是周公用过的礼器,社会上挺轰动的,你也去看看放松放松吧。忽大年抬抬眼皮:盛世吉金……盛世吉金是啥意思?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就对火箭弹感兴趣,别的一窍不通啊。黄老虎见话不投机,眨眼示意营长跟上补充,田野便直奔主题:忽厂长,你大病一场,出院就没休息,明天进山试验,就不用去了。
忽大年诧异一笑:我那病就是急出来的,待在家里头,反倒会加重。
田野小心提醒:试验不能掉以轻心,身体也不能掉以轻心。
忽大年把桌子猛一拍:气可鼓,不可泄也!
黄老虎只好坦白说:忽厂长,实话说了吧,我俩认为王参谋的电话,话里有话,你去北京主动做个汇报,也就是主动作个检讨,免得让人折腾出啥事来。
忽大年手挠额疤:你们说我去检讨什么?我找谁去检讨?
俩人异口同声:叶厂长的事你知道不?
这话好像把忽大年说动了,只见他戴上帽子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其实,早些天大家就知道了,渭河厂长叶京生挪用资金犯了错误。听说,去年生产任务重,炸药供给不及,只好三班连轴转,这在机械厂司空见惯,却是火工生产的大忌,他担忧工人吃不消出事故,紧急挪用了一百万生产资金,改造了火药成形生产线,没承想很快让上级发现了,认定这是破坏国家计划,一定要给个处分。叶京生本来还理直气壮,自己又没把钱装进腰包,有啥可害怕的?后来一听事态严重立刻蔫了,到处找领导哭鼻子作检讨。然而最后的处分,还是一撸到底了。
忽大年开始有点不相信,想给叶油子打个电话探探虚实,也顺便安慰几句,可渭河总机话务员一听找叶京生就说,叶厂长已经被免职了,电话已经拆了。他妈的,叶油子挪了一百万就这么处分,他动用了三百万是不是要戴手铐脚镣了?那天忽大年放下电话怅然若失,半天没有挪动脚步,连自己安排的会议都迟到了。
现在,老部下定定地看着老首长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好多事情的确通融与否不一样,但去一趟北京又能怎样呢?谁会给你担这个沉呀?谁都会说你怎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最后,三个人静默了许久,眼睛都斜睨着对方,谁也不肯言声,那样子忽大厂长今天像是听进去了。
然而,第二天试验车队重新在办公楼前整装待发,准备向秦岭山里进军,只听哈运来一声“出发”,试验车、保障车、指挥车鱼贯驶出了工厂大门,向着被绿植遮盖的莽莽秦岭缓缓驶去。突然,黄老虎站在台阶上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他看见忽大年乘坐的吉普从车库里驶了出来,很快便越过车队跑到了最前面……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