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160）

最近，“反共摩擦专家”何绍南如热锅上的蚂蚁，日子很不好过。上任伊始，他摩擦得起劲，各县保安团和特派员得心应手，搞得共产党十分被动。他的名声大噪，还挨了八路军副总司令的耳光，上次路经延安时，还被毛泽东当面训斥，要他看清形势，不要搞摩擦，还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再这样下去就要对他动手。边区政府也专门致电蒋委员长，要求惩办他，提出让警备区司令接替专员职务。哼，真是岂有此理。既然共产党给自己整理了罪状，他就要抓早动快，干一票算一票。鉴于其他县的保安团已被共产党盯死，处于半瘫痪状态，基本动弹不得，他把希望寄托在米脂保安团身上。张团长是酒囊饭袋，精明的万向明还算靠谱。于是，他接二连三发令，看好这个心毒手狠的家伙。
　　万向明陷入纠结中，刺杀的如果是别的任何人，他会当仁不让，冲锋陷阵，现在要刺杀万仙如，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呀。尽管他们三观分歧，人生信仰和政治站队不同，但也不至于到了仇杀的地步。万仙如呀万仙如，谁叫你高调张扬是县委副书记呢。他想让张团长负责完成，又觉得他是酒囊饭袋，完不成任务不算，很可能会耽误大事。加入国民党特务组织至今，他并未亲手杀过共产党人，但亲自指挥或参与的暗杀不计其数。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只是佛祖不惩罚了，但放下屠刀，共产党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思前想后，他痛苦地做出了执行命令效忠党国的抉择。
　　离开演还有一个小时，北门口已是人山人海，米脂城出现万人空巷，周边乡村的农人们一大早也纷纷赶来，连大山深处的杨家沟，有人也跑来看热闹。为安全起见，万仙如向丁团长求援，七一八团派出一个排的官兵，早早到场维持秩序。
　　刚过九点，两班唢呐队在台子两边坐场吹打，开始起于慢板，由“过鼓”乐段过渡到流板，再接“过鼓”乐段过渡到跺板，使得音乐充分展开，再接“过鼓”过渡到甲板，等节奏加快旋起音乐高潮，最后急转散板结束。今天这么多观众，唢呐队更要耍尽本事，《大开门》《西风赞》《上南坡》，这些经典名曲，两班轮番演奏。现在他们是志愿为剧团热场，而平时在红白事上，两家遇到一起，就要吹个昏天黑地，决一雌雄。甚至唢呐手吹得挣死的事，也不是没出现过。
　　眼看到了十点，县里诸位名流已来到台下，任县长却不见踪影。万仙如知道被他放了鸽子，不来也罢，她和剧团领导交换了意见，准时开演。
　　“父老乡亲们，大家中午好，我们是绥德警备区剧团，今天来米脂进行宣传抗日演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身着八路军服的主持人上了台，手执纸糊的喇叭筒，说了开场白，便振臂高呼，掀起一拨喊口号小高潮。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从人群里往前挤着，到了台前，突然开唱：“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女子唱得剧烈咳嗽起来，一个老汉从台子一侧走出来，抱拳向观众哀求：“米脂的老乡们行行好，她是我的女子。我们东北的家沦陷后，千辛万苦逃到你们这儿，几天都没吃一口饭，她快要饿死了。”
　　观众响起了一片唏嘘声，人们凄楚叹息着，纷纷掏出钱往前面掷去。老汉作揖打躬致谢后，操起一把二胡，音乐一响，女子颤巍巍站了起来，走上了台子，跟着音乐唱了几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地倒下。
　　老汉放下二胡，不断地呵斥女儿，女儿却是无力爬起。老汉发怒了，拿起长皮鞭对着女儿“叭叭”狠抽，女儿在台上翻滚起来。“老汉，你住手，放下你的鞭子！”观众群里，几个后生喊叫着挤到台上，将女子围住保护起来。女子却一卜敛起来护住父亲，说：我们东北叫鬼子占领之后可叫凄惨哪！无法生活，只有流浪、逃亡，无处安身，没有饭吃，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观众们像炸开了锅，群情振奋，激荡不已。拿纸筒喇叭的主持人又上了台，高呼：我们不当亡国奴！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口号声、高吼声，震动群山，回荡高空。
　　一群八路军上了台，他们带头鼓掌，观众回到现实，发现刚才是在演戏。大家议论纷纷。
　　一个半小时后，全部演出结束，演职人员齐刷刷站在舞台上和大家一起鼓掌，观众们发现，刚才演老汉的原来是个后生，又是啧啧称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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