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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连载217)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阿莹 时间:2024-08-19


文/阿莹

    

是那个女人,那口浓重的胶东口音,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一○五
  忽大年真正的好转,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那天黄老虎和田野又来看望,他们对昏迷人絮叨了好多奇闻逸事,特别告诉他北京这几天出了大事,紫禁城里的四个人被打倒了,老百姓都上街游行了。田野还不停地说,让他个兵娃子主持革委会工作实在有难度,一屋开会人都是自己父辈。可他一直闭着眼,始终没有反应,后来黄老虎索性把凳子拉到床前,坐下拉起话来:老政委啊,每次你让我把咱们师失败的过程讲清楚,我是身上有疤一碰就淌血啊。可我今天告诉你,咱们师不该渡过鸭绿江就马不停蹄追着敌人打了,都以为大鼻子不经打,没等交手就往回窜逃,谁知道人家那就是一个阴谋。当时我还提醒咱师长,美国鬼子不像在逃跑,倒像是引诱志愿军上钩呢,一路上没见人家丢盔卸甲扔辎重。可你那老搭档满脑子胜利受奖的盘算,扭头就喊,加快追击速度,好好在朝鲜露个脸。但是追了一天半,司令部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要我们掩护友邻部队的伤员后撤。可是,追击容易,想撤就难了,后撤的路马上就让美国佬的飞机给封住了,炸弹像下饺子倒在后撤的路上。没办法,战士们只能背水一战了,一个个趴在急急忙忙挖开的壕沟里,越打心里越毛,谁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突破。后来师长把我拉住交代,如果明天再见不到炒面的影子,全师一万多号官兵就只能啃树皮了,让我催促后勤部队赶快把给养运上来。
  这时,黑妞儿突然惊叫一声,忽大年的眼睫毛颤动起来,大家相视点头,兴奋顿时挂到了脸上。
  但是老政委啊,等我把后勤车队带到汉江边,就看见天上过来黑压压一大群飞机,炸弹几乎把江岸翻了个遍,我坐卡车躲进树林才没被炸着,可我们拉的不是弹药,是战士的命啊。我催促司机从浮桥上冲过去,可抬眼就见美军坦克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堵在了通往浮桥的路上,我这才明白,咱们架的浮桥,美国佬故意没炸,是想留给他们自己用的。我也看清了,就凭我们那几支枪想冲开钢铁屏障绝无可能,那些装甲老结实了,一排一排压过去,很快就把咱们师割成了三块。你最器重的那个小娄团长,带着八个机枪手,冲到坦克前边一阵狂扫,子弹打在铁甲上叭叭叭乱飞,人家连理都不理,等我们把子弹打光了,打头的一辆坦克里还嚣张地探出一个头,伸出了一个指头……后来汉江北岸的天都打红了,子弹像爆炒豆子,炮弹一拨拨倒下来,硝烟都能把人呛昏了。看样子车队是走不动了,我发疯似的催促车队不要掉头,战士们已经饿肚皮了,拼死也要送过去。可满脸胡碴的卡车队长对我一阵狂吼:现在就是孙悟空也冲不过去,桥被鬼子坦克堵着,要卡车从河里游过去?就是过去了,你知道哪块阵地是鬼子,哪块阵地是你们师?我们俩正喊叫得起劲,美军轰炸机突然又撂下一长串炸弹,卡车不见了,卡车队长也不见了,狗日的,一块弹片偏偏扎进了我的肚子。唉,等我醒来睁开眼,一群护士正在撕剪我的裤子,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被绑住了四肢,也不知道他妈的打没打麻药,划开肚子就开始翻腾那块狗日的弹片。我不知道啥时候又昏过去了,等耳边响起伤员的哎哟睁开眼,身旁一个头上手臂缠满绷带的小伙子递来水壶问我,你是一七〇师的?听说你们师就跑回来你一个?
  黑妞儿忽然惊叫一声,忽大年眼角湿润了,左眼有颗泪珠滚过脸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感觉有奇迹要发生。
  黄老虎摇着忽大年的胳膊哭了,说:想不通啊,一万多人就跑回来我一个啊?师长、政委、参谋长、团长、营长……都牺牲了?我都想把伤口劐开不活了,我活着就成了人们嘲笑的靶子了,我活着还有啥劲呢?可等我再次醒过来,就躺在回国的闷罐车上了,以后再也没听到轰轰的枪炮声。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师长的吼叫和卡车队长的暴吵,我几乎快疯了,想转业到内地去,想彻底躲开魔魇般的一七〇师,没想到我会被分配到八号工程指挥部,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说实话,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愿见的人,见了你我说什么呀?你的一七〇师没了,只有我还活着……
  黄老虎的眼泪滴滴答答,全掉到老首长胳膊上了。这个惨烈的过程,以前他有过断断续续的透露,但从没像今天说得彻底,这显然是一块又厚又硬、一揭就流血的伤疤啊!记得忽大年第一次听讲,一拳打到万寿寺墙上,墙皮哗啦啦直往下落,拳头便血肉模糊了。只听老政委压着嗓子感慨:他妈的,还是咱装备不如人哪!今天这一席话又把一屋人听得泪眼婆娑,都在注视床上人脸部变化,却不知该怎样去劝慰了。
  然而,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悲壮故事,确凿给了忽大年强烈的刺激,他好像也在期待这个讲述,嘴巴微微张开了,小拇指不停地抖动,眼角居然一直在汩汩流泪,眼皮像是被泪水冲开了缝隙,透出了一缕极亮的光斑。
  黑妞儿过去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说:一屋人围着你转,你也好意思躺着,你也给个面子,睁开眼说声谢谢呀!
  这时,子鱼和子鹿拎着两瓶蜜桃罐头进了病房,听见楼外马路上人声鼎沸打开窗户,看到长长的游行队伍,呼着口号,扭着秧歌,欢欣鼓舞地庆祝摧毁了“四人帮”的胜利。黑妞儿嫌吵让把窗户关上,没想到忽大年这时眼睛忽然睁开了,而且睁得很大,连眼白都露出来了,医生听到消息兴奋地跑过来问:是不是听见外边有人在游行?
  忽大年嘴唇翕动:听到了……
  医生笑问:你听到了什么?
  忽大年嘴唇微动:一七〇师回来了……
  医生茫然不解:什么回来了?
  那天,长安人也结队进城跑到钟楼转回来,还没等看到工厂大门,忽大年醒来的消息就在游行队伍传开了,等焦克己一帮老东北急急赶到医院,他已经可以流利地说话了。等钱万里匆匆跑来探视,他已经定定地站到地上走路了。后来医生们把他的病案整理了一米多高,都想复制这个医学奇迹,可医生们的说法莫衷一是。终于,有个老教授钻进病房琢磨了半天说:是那个女人,那口浓重的胶东口音,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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