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骏出关中

文/陈嘉瑞

谈到国画中的马，使人容易想到韩幹，想到他的《牧马图》，也同时会想到陆游的“厩马肥死弓断弦”。杜甫当年曾质疑说：“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是说韩幹你画的马太肥了，还有骅骝飞奔的气势么？精于书画鉴赏的张彦远则说：“杜甫岂知画者，徒以幹马肥大，遂有画肉之诮。”《宣和画谱》也认为，“‘幹惟画肉不画骨’者，正以脱落展、郑之外，自成一家之妙也。”展子虔、郑法士是当年阎立本画马效法之人，所画之马多见筋骨。

杜甫的批评，有失公允。其实韩幹画马，重视写生，他遍绘宫中及诸王府名马，坚持以真马为师。明皇曾质疑韩幹画马，韩幹回皇帝说：“臣自有师，陛下内厩之马，皆臣师也。”皇帝的宝马，有专人喂养，其他人不得使用，膘厚肉肥是自然的。后来，杜甫在另一篇作品《画马赞》中，称韩幹画马“毫端有神”，就公道多了。

其实，韩幹所画的马，体型肥硕，姿态安详，比例准确，一改前人画马螭颈龙体、筋骨毕露、姿态飞腾的“龙马”作风，着重马的风采神态，创造了富有盛唐时代气息的画马新风格。所以，苏轼赞韩幹：“韩生画马真是马，苏子作诗如见画。”元人汤垕说韩幹“画马得骨肉停匀法”。宋人的董卣说：“世传韩幹凡作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米芾见了韩幹画于阗所进黄马一轴，大慨“今无此马”，并赋云：“方唐牧之至盛，有天骨之超俊……目星角而电发，蹄捥踣以风迅。”可知韩幹笔下之马，皆神骏也。

韩幹画马，有《牧马图》《照夜白图》等多幅。《神骏图》描绘的是东晋崇尚清谈的代表人物支遁爱马的故事。资料载，有人送给支遁五十两黄金和一匹骏马，他把黄金送了人，把马留了下来饲养，且时时前往观看。有人讥笑他，支遁笑着说：“他们哪里知道，贫道爱其神骏之性耳！”“神骏之性”是一种了不起的英骏共相，显示了支遁以一个艺术欣赏的角度爱马赏马的超人之处。

《神骏图》中，环境古茂静寂，一刚在山涧洗漱一净的白马踏水而来，昂首扩鼻，动势犹存，气喘未定，神态颇显见到主人之欢快情态；马上童子一手持缰，一手执策，神采飞扬；主人支遁一手拄榻，一手置马杆于屈起的膝上，全神贯注，顾不上袈裟零落，热切地注视着飞驰而来的爱马。而与支遁对坐一高冠人士潇洒侧身，与恭谨直立的持鹰仆从，三人一前倾、一侧身、一直立，视线全集中于奔来白马之上。画面呼应，动静对比，奇情异趣，跃然纸上。就这样，众目神往的这一匹神骏美马，诞生在了长安蓝田人韩幹的笔下。如明僧宗衍所言：唐朝画马谁第一，韩幹妙出曹将军。神骏出关中。

关中人画马，还有一个韦偃。韦偃是京兆长安人，和韦应物是堂兄弟。韦偃画马传自家学，远过乃父,与曹霸、韩幹齐名。张彦远谓韦偃所画之马“或腾或倚，或龁或饮，或惊或止，或走或起，或翘或跂……曲尽其妙，宛然如真”。杜甫曾赋诗对其画倍加赞赏。元鲜于枢诗云：“韦偃画马如画松。”所画笔力劲健，骏尾可数，如颜鲁公书法。米芾说，他曾经为了得到韦偃的马，用去十一件物件才和山水画家蒋长源换来。韦偃马之名贵，于兹可见。

神骏中，自然不能漏了“昭陵六骏”。“六骏”是李世民经常乘骑的六匹战马，它们象征着唐太宗所经历的六大战役，同时也是表彰他在唐朝创建过程中立下的赫赫战功。“昭陵六骏”的石刻传说就是根据当时的绘画大师阎立本的手稿雕刻成的。阎立本雍州万年（今西安临潼）人，父子三人以工艺、绘画驰名隋唐之际。阎立本的六匹神骏，以刻石的形式，百世千载地被流传了下来。

往上推，关中的神骏还有茂陵的石刻“马踏匈奴”，汉马的形象，无疑是后来神骏精神的承传了。后来的许多人画马，包括金朝的赵霖、元代的任仁发、当代的徐悲鸿等等，都无一例外地受到过关中神骏的启发。

神骏出关中。关中走出的神骏，驰骋在中国画广阔的天地中。

编辑：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