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115）

罗局争夺战成了许光达和胡宗南都志在必得的血战，双方都使出了看家本领，震耳欲聋的炮弹声比机枪步枪声还密的时候，罗局镇方圆二十里早已十室九空，百姓们逃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满天炮声不绝于耳、百姓胆战心惊的傍晚，杨啸天逃了。他原本想着共产党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曾经梦想工厂南迁或者拆迁走一批重要设备，没承想他组织的技工们刚刚动手，厂里共产党组织的护厂队的工人们就拼上了老命开展了护厂活动，工厂是工人的命根子，谁动一个指头都不行。没办法，他又不甘心把倾注十年心血在西北屈指可数的日进斗金的家业留给共产党，想执行第九专员公署和国民党党部的命令，与宝鸡派来的特务一起炸毁工厂然后南撤，可这些各怀鬼胎的特务一听共产党的炮声，就撒丫子逃得一个不剩。什么万贯家产、满腔热血，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还有比命更值钱的东西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啸天押着装满金银细软的十几个皮箱，领着七八名心腹警卫，开着一辆十轮大卡车，无限哀怨惆怅地循着当年唐僖宗的路线南逃了。田家坡甚至龙中县的人再也没有人知晓曾经威风八面的杨总经理的消息，以至于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年代，雍兴纱厂修厂志，多方打问杨啸天的下落，也是众说纷纭，不置可否。有人说杨啸天开着车进入汉中地界就串通胡宗南，杀了所有的随从，坐着胡长官提供的小轿车去了成都，后转乘飞机去了香港。有的人说他一行人马刚刚走到汉中留坝县柴关岭上，就被国民党的散兵游勇打劫了，杨啸天被蛮横骄狂的士兵打成了马蜂窝。杨啸天的盟友、同学刘家春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听说老同学逃之夭夭后，中午便领着他的校卫队和一帮仆从，加入袁景珏、乔大疤子、大老鸦一伙的龙中县溃逃大部队，仓皇西逃的。他们原本想加入向天水方向溃逃的宝鸡警备司令徐经济、新任专员杜德林的逃亡大军，没承想，刚溃逃到宝鸡城西的六川河一带，就被日夜兼程的解放军四军第十师二十九团打了个措手不及，西逃之路被堵。这些龙中县的流亡政要只好一窝蜂地渡过渭河，加入秦岭守备区副司令王润轩的队伍，企图凭借秦岭天险东山再起。

没有悬念的扶眉战役，西北野战军三天时间就消灭了胡宗南四个军四万五千余人，收复了西府十个县，龟缩于邠县、永寿的马步芳军队，一看西北野战军摧枯拉朽之凌厉攻势，竟然置党国利益于不顾，兼程西遁。在大是大非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王茂德没有逃走，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轻举妄动，弄不好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是在长达十年里多少个日夜操劳精算后，预感到今天的结果的。他也清楚共产党“爱国不分先后”“投诚起义既往不咎”的统战政策，前几年，他的确做了些职务所囿对共产党不友好的事情，但是他也做了一些有益于共产党的好事情，为了共产党，他还蹲了半年大牢，不止一次地暗中保护过共产党，保护过全书房沟的百姓。权衡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留下。共产党不至于杀他，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说他投机革命也罢，说他见风使舵也罢，起码这几年他可是揣着共产党的心思做事的，起码书房沟有良知的百姓还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更主要的是，他手里还有一张定能保他脑袋的王牌，那就是他是共产党家属，他的女儿为了共产党的大业可是献出性命的，还有他的儿子王武，正端着共产党的饭碗，在吉林省军区司令部当差，说不定已是营长团长了呢，起码不比给国民党干事的帖礼志官小吧？你共产党能把共产党的家属给逮了，那还叫共产党吗？他现在也彻底想清楚了，风水轮流转，富不过三代，帖家堡那么大的家业都能叫帖家这些不肖子孙一脚脚踢踏光，他王家堡再鼎盛能抵得过人家帖家堡吗？他现如今能做的就是收拢家产登记入册，等着他那光宗耀祖的儿子荣归故里后，以儿子的名义捐给共产党，给身为共产党的儿子再镀一层金。昨天李虎带了一伙支前民兵来他家要借地安葬扶眉战役中阵亡的解放军战士，李虎原来想借的是雍兴纱厂西边田家坡镇上居民们认领的“乱人坟”边上的几亩贫瘠地，没承想，王茂德给的却是“乱人坟”正北五百米全田家坡人眼里风水最好的栖风岭五亩地。就这还不算，王茂德一下子拿出五百块大洋，要给解放军战士置买棺板寿衣。李虎虽然没有接王茂德的银圆，但在王茂德看来，我王茂德可是没有把解放军当外人，是比亲娘老子还看得起地供着。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