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大局观（连载70）

董仲舒说冰雹

　　汉武帝元光元年七月，长安城里下了场冰雹，一个叫鲍敞的人去请教董仲舒。董老是当年的学术带头人，史书里记载，汉武帝有疑难问题会派专人去求教。这位鲍敞，可能是一位使者。

鲍敞问：“冰雹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气生成的?”“雹何物也，何气而生之?”

答：“冰雹是阴气胁迫阳气形成的。天地间的气，阴阳各占一半，二者和合，轮回运行。四月（农历）是正阳之月，阳气主导。十月是正阴之月，阴气主导。二月和八月，阴阳二气势均力敌，相互激荡，‘运动抑扬，更相动薄’。风雨云雾雷电雪雹就这样产生了。气向上升腾为雨，向下笼罩为雾。风是呼出的气，云是气雾。雷是阴阳气相搏产生的声音，电是相互撞击闪烁的火光。阴阳二气开始蒸腾的时候，若有若无，若实若虚，若方若圆。二气凝结，攒聚相合，达到一定重量，就形成雨降落下来。寒冷的月份，雨滴初凝的时候，还轻还小，被风吹袭，飘散为雪。冰雹是雪珠一类的东西，阴气突兀上升，才会形成雹灾。（如果）太平盛世，刮风不会使树枝噼啪乱响，使种子开壳植物萌芽而已。下雨不会击破土壤，滋润植物的叶和茎而已。雷声不惊怵恐怖，发号令使人启发而已。闪电不刺眼，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妨碍远望，使大地沉浸在水汽里而已。雪不压迫树枝，消灭毒物害虫而已。云呈五彩祥瑞。露珠味甘，滋润肥沃土地。这是因为圣人治理国家，阴阳和谐。（如果）政治腐败，阴阳失和，风破房屋，暴雨冲破河湖泛滥成灾，大雪塞堵牛眼，冰雹砸死驴马。此为阴阳二气相互激荡带来的不祥妖气。”“太平之世，则风不鸣条，开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块，润叶津茎而已。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塞望，浸淫被泊而已。雪不封条，凌殄毒害而已。云则五色而为庆，三色而成矞。雾则结味而成甘，结润而成膏。此圣人之在上，则阴阳和风雨时也。政多纰缪，则阴阳不调，风发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雹杀驴马，此皆阴阳相荡而为浸渗之妖也。”（《西京杂记》）

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的闪亮之处，是对皇帝的制约。给皇帝提意见仅有胆识不够，还需要智慧，要讲究点艺术手法。在这次冰雹答问的前一年，即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建元六年），董仲舒险些丧命。那一年二月和四月，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发生两起火灾，董仲舒认为这是劝谏武帝的良机，以天降灾异，是国家政策出了问题为核心内容，写了一个奏章，还没呈上去，他一个叫主父偃的学生到家里做客，偷走奏章，作为“反动言论”呈报给武帝，武帝大怒，下令斩首，怒火平息后，又以国家高端人才下诏免死。自此后，董仲舒在河北衡水老家，开始了学术研究生涯。但武帝有重大问题，仍派专人不远千里去征求意见。主父偃这个人，一生以打小报告为职业，老师、朋友、亲戚都不放过。因小报告升官，最后也死在小报告上。

给国家领导人上课，坚持己见，不昧良心是重要的，会得到明君的尊重和重视。汉武帝接受董仲舒也有个过程，有人谏言：“浩大的汉朝不应畏惧董仲舒的言论，不仅不畏惧，还应多多听取，以彰显天子的胸襟和威严。”汉武帝做到了，做得还不错。

汉武帝写的歌词

　　汉武帝写过歌词，抄两首诸位看看。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秋风辞》）

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天马徕，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

天马徕，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徕，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

天马徕，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

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天马歌》）

《秋风辞》和《天马歌》我们后来称为“乐府诗”,其实是歌词，配上音乐吟唱的。魏晋之后照这种式样再写的，叫乐府诗就名副其实了。乐府是汉代的礼乐机构，承担着国家祭祀、庆典以及让国家领导人开心娱乐的功能，在相关仪式上，礼之乐之，歌之舞之。汉武帝时，设立乐府，“至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汉书·礼乐志》）。朝廷设立乐府，是针对当时礼崩乐坏的局面，同时在社会上兴办教育，“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汉武帝抓国家的精神文明建设，有形式主义的一面，更有务实切实的作为，尤其是兴大学，有着旷世功业。至汉成帝时，乐府的编制在八百人以上，规模盛大，《汉书》中有三百童子彻夜吟咏的记载。吟咏的歌词内容涉及广泛，有对天地的敬仰，有郊祀、燕射等宫廷礼仪场景，也有述说民间疾苦、壮士疆场难归，以及男女愁怨的底层人民生活。汉代设立乐府，初衷在“礼节民心，乐和民声”（《礼记·乐记》）,因而反映普通人心声的占着重要部分，守着《诗经》怨刺诗的传统。汉哀帝时，下诏裁撤乐府建制，乐府中大量的“专业艺术工作者”或进入贵族人家，或散落民间自谋职业，民间演艺机构的雏形自此出现。再到魏晋和唐宋之后，演绎形成门类多种、地方趣味浓郁的民间说唱及茶肆书场，茶肆书场以及专业的说书艺人，又促进了中国小说的繁荣。中国旧小说的体裁是章回体，章与章之间，以“上回说到”和“且听下回分解”相连接。中国古典小说是文学与说唱艺术的共同体。

（未完待续）

编辑：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