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上的村庄

文/黄浩

前些年，朋友送我一盆兰花，是一盆墨兰，都说特别好养。

据说这盆兰花走了很远的路，是从江南的一个小村庄运来的。他给了我一盆兰花，也给了整个江南。从此，这盆兰花就放在了我家的阳台上，它的气息与我的气息一起相通相融。它有许多条狭长的叶片，烘托出墨绿的一片森林。每天阳光都能从玻璃上斜射进来，照在长长的叶片上起舞。那彩色的光晕，让兰花渡上了一层金箔，煞是好看。闲暇时间，我就爱闻兰花淡淡的气息，这盆兰花气息里有江南氤氲的水气。在翠竹覆盖的村庄，有一家养兰花的大户，门前就有一条叮咚流淌的小溪，那块展阔的土地上，摆满了春兰、墨兰、建兰、蕙兰，花开原野，散着幽幽的淡香。一个穿着红衣的江南女子，拨弄着一盆盆兰花，那些兰花的叶子上，各色花朵上，滚动着一颗颗透明的露珠，露珠如兰，这姑娘的气息如兰。

在江南的一个村庄，曾真实看过这样的场景，所以我对兰花一直抱着美好的期待。我家的阳台上，兰花不但能沐浴朝阳，夕阳的余晖，也能晒在细长的叶子上，如果叶子还留有水珠的话，那颗夕阳就能落进水珠里，极像兰花开了，顿时，天地充斥着一种澄明的气息。我喜欢兰花的高雅、淡泊、宁静，但我对兰花的习性，并不了解，只知道定时的给浇水和施肥，然而营务一盆好兰花，这是远远不够的。也许是对北方气候的不适应，兰花的叶子开始有枯黄的现象，我特别着急，专程咨询了一位花店的老板，她给我支了两招，春、夏、秋三季，要把兰花搬到院里，要要兰花吹上风，淋上雨，阳光不能太强，兰花喜欢石子，你给盆里铺上一些石子。按照这样的办法养务，最初看到了一些起色，墨绿而细长的叶子不黄了，而且长了不少的个子，一绺一绺的兰叶茂盛地生长着，优雅地散在两边，明显能看到生长的喜悦和那种精气神。

转眼间，这盆兰花在我家已经生活两年了，我对它渐渐产生了依恋。陕北的四月，天气暖和了，正是万物争春的好时节。我把兰花搬出院子，没几天，兰花的叶子上就沾上了许多沙粒，春天风大，吹来的都是尘土，江南的这盆兰花，也逃不过沙尘的袭击。我看到兰花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难过，只能动用喷壶给它洗去尘土，但兰花不能浇得水太多，有时看着它蒙着沙土，我就特别郁闷。从家里到室外，无论是温度、湿度、气候、光照环境都不一样，兰花总需要一个时间段来调整，以适应新的环境。从屋里到屋外，表面上看是一个房间，其实这是一个温室与大自然的穿越，人工务养的兰花是极不容易的。陕北夏天的太阳光特别强，几天下来，兰花细长的叶就低垂下来，兰花是喜阴的，我就把它放在阴凉处，但不管昨么摆布，它长得总是没有精气神。按说秋天后，兰花应该有出色的叶子了，但是它总是不温不火，像和我怄气一般。深秋我把它搬到阳台上，适应了一段时间，给它施了肥，家里又特别温暖，它又长出了墨绿狭长的新叶了，这让我十分兴奋。

听说兰花特别喜欢石头，我曾专程到黄河边，捡了许多小鹅卵石，放进兰花盆里。别小看了这些小小的鹅卵石，它们带着大河的气象，包含着久远的时光的故事。也许它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被黄河带来的一个个毛头小子，被水推动着，磨擦着，四个棱角被磨掉了，身体缩短了许多，但它光滑、亮膛，有自己披挂的花纹，像个小精灵，蹲在黄河边静候一个机会。我给了它们千年的机会，它们在黄河畔来到了花盆，静卧在盆里，看着兰花，看着江南的这个美人。我以为它们是喜欢兰花的，兰花的高洁、典雅、清幽、宁静是我喜爱的，它会不会把这些品质，传给花盆里的鹅卵石，而具有北方气质的鹅卵石，会不会把黄河的咆哮、大气、坚硬的骨头，带给兰花，我不得而知。生活在一个盆子里的三个物种，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统一呢？在兰花、土、鹅卵石中，兰花和土都是从南方的村庄运过来的，它们之间已经融成一体了，生命与生命牵连在一起，跟着岁月成长。而鹅卵石是北方的物种，具有北方的特性，黄河的血统让它们带有狂野的性格，它们能否平静地朝夕相处？

兰花在家里养了两年，它基本适应了家的温度、湿度，它的气息和家的气息，渐渐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那里也有我的气息，家人的气息，兰花的气息，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每天只要进入家门，兰花淡雅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我陶醉在这种恬静的芬芳中，这已成为一种新的生活。陪伴了我两年的兰花，没有开过一次花，这让我特别遗憾和伤感。按理说自己确实喜爱兰花，而且照顾得也非常细致，但我没有缘见花，更不知晓它开什么颜色的花。去年夏天的一个雨天，我把兰花搬到了室外，让它淋淋雨，吹吹自然的来风，由于出差走时忘了这事，兰花被阳光暴晒了好些天，等我回来时，兰花长长的叶子，已经枯黄了。我把它搬到屋里，想尽了许多办法，想让它吐出新苗来，但那盆兰的小苗，终没有露头。我为这事很郁闷，从此兰花离开了我，离开了那盆土，还有那些鹅卵石。我们家缺少了一种气息，那是兰花的气息，是那盆兰花独有的气息。那气息里，有江南的烟雨、氤氲，有黄河的奔腾不息。

兰花死了。它的灵魂应该回到了江南水雾中的村庄了，这该是它最好的归宿了。朋友们劝再养一盆兰，我一直不忍，我的一生仍然惦念着那盆没有开花的兰，它在哪里呢？

黄浩，神木市人，主任记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榆林市首届十佳新闻工作者，神木市首届有突出贡献专家。曾获陕西新闻奖一等奖，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中华大地之光”征文二等奖，中国百篇散文奖，草原文学奖，人民文学“美丽中国”征文奖等省级以上奖励。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物发表作品。《雪莲》《西藏文学》节选过他的系列散文。出版《生命的庆典》《走进神木》《黄浩散文选》《黄土四季》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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