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清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随着关中平原呈现一派金黄,一年一度的麦收时节到了。
这天清晨,当远处的骊山顶上泛出鱼肚白的时候,父亲母亲和我拉上架子车,拿上镰床子,向老南岸滩的自留地走去。沿途的麦田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割倒了一片片麦子。微风过处,那弓身收割的农人,仿佛是在金黄的波浪里搏击的水手。到了我家地里,我们把架子车放在地头,三人各站在一畦地里,开始割麦。我学着父母的样子,先割下一抱麦子,从中抽出一大把比较高的,将有麦穗的一头撴整齐,然后分成两小把,将麦穗那头交叉拧在一起,再把麦秆分开铺在地上当腰,将割下的麦子垂直摞在上面。估摸够一捆了,用腰捆起来,摆放在地里。我尽力割着,不知不觉与父母拉开了距离。
从吃完早饭开始,我和姐姐就主要负责拉运麦子。我们把麦捆子拉到路边,差不多够装一架子车了,一人扶架子车车辕,另一人将麦捆装到车上,然后一齐使劲,用绳子将麦捆与车子绑得结结实实。我在前边拉,姐姐在后边推,向我家西边的打麦场走去。从南岸滩到打麦场足足有二里地。这条走过无数次的土路,此刻走起来是那样的漫长。我们把麦子拉到打麦场,麦穗朝上栽好让太阳暴晒,然后再一趟趟去地里拉麦。麦收那叫龙口夺食,必须趁好的天气,一鼓作气割完拉完。我家有南岸滩、中井、北头三块地,每块地到打麦场的距离不一样,但活路基本上是相同的。
待地里的麦子收割拉运完毕,进入更为紧张激烈的脱麦环节。我家打麦场上,被二百瓦的电灯泡照得如同白昼。蚊子、飞蛾、蜢虫也来凑热闹,在灯泡的光晕里“嗡嗡”乱飞。家里的大小劳力悉数到场,连上幼儿园的小妹也拍着小手喊“加油”。脱粒开始了,大妹、二妹负责把麦捆拉过来,解开腰放在脱粒机跟前。父亲母亲站在脱粒机前面,轮番抱起麦捆,将麦穗一头朝前,“喂”进脱粒机里。随着机子发出“轰”“轰”的吼叫,大把的麦草从机子背面飞出,麦粒则从机子一侧的出粮口流出。机子轰鸣,人声鼎沸,你来我往,忙碌有序,全家人配合上演一场脱麦子的大戏。四周远远近近的打麦场上,也是灯火闪烁,机吼人叫。待我家的麦子脱完,父亲关掉脱粒机,母亲用茶盘端来点心、金枣、麻饼、天鹅蛋等食品,冲好酸梅粉、橘子粉。在一阵艰辛的劳作之后,大家有滋有味地边吃边喝,打麦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这时,已是后半夜了。父亲、母亲和姐姐留下,要借风扬场了。此时,多么希望能遂人愿地刮来一阵风啊!如果没有自然风或者风力不够,就要接上大铁风扇,扇风扬场了。扬场是讲究配合的技术活儿。父亲用木锨铲起混着麦草碎屑的麦粒,用力抛向空中,在麦粒落下的同时,夹杂其中的绝大部分麦草碎屑就被风吹向一边。母亲和姐姐轮番上场,手持竹子扫帚,在父亲第二次抛扬之前,将麦堆表面残留的极少量草屑轻轻扫到一边。在一扬一扫之间,麦子实现了华丽转身,那颗粒饱满的麦子堆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心生喜欢。待一堆麦子扬完毕、清干净、用彩条塑料布苫起来,也就接近天光大亮了,持续一周的麦收劳动才算结束。
现在,关中平原收割小麦早已实现了机械化。收麦时,农机员将收割机开到地里,把收好的干净麦粒拉回来,麦秆直接粉碎入地当肥料,亲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可每到麦收时节,总能勾起我对当年收麦的回忆,那紧张忙碌的劳动场景就会浮现于脑际。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