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永军
饸饹是北方很多地方一种常见的面食,深受男女老少青睐。但是在陕北吃饸饹,很多时候吃的不仅仅是一种美食的味道,更多的是吃一种热切的气氛、一种豪爽的体验,里头似乎还藏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寄情,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荞麦饸饹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肉臊子饸饹水萝卜菜,嘴里头不爱腿朝前拐。”从这些陕北信天游的歌词就可以看出,饸饹已经被陕北人给予了超出单纯一种吃食的意味。因此,当有人请你吃一顿饸饹,在看似简便里其实还包含着郑重的态度。很多时候说着是吃饸饹,会先上几道荤素搭配的凉菜。有菜必然要有酒,于是吃饸饹便顺理成章地升级成酒席,诚意就满满的有了。
饸饹的做法并不复杂,人们在“过事情”时,先把成袋的面粉加温水和好,饧半小时以上,然后将特制的红枣木“饸饹床子”架在大锅上,再把饧好的饸饹面揪一团揉好塞进床子里,挑选两三个壮实后生轮流坐在压杆上,把面团压成粗细均匀的圆条入锅煮熟,先捞在大水盆里,然后和“臊子汤”一起端上桌。“臊子汤”一般是将肥瘦相间的鲜嫩猪肉切丁,加入豆腐丁、黄花菜、海带丝等制作,也有纯羊肉、杂酱、素汤臊子等。饸饹讲究越长越好,捞的时候一根根不断头。捞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饸饹”,滑爽筋道,香味扑鼻,再配上一两片炸油糕,直能让人吃得满头大汗,意犹未尽。
很多年前,“吃饸饹”曾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至今未曾忘记。那是我十八岁参军后,在连队当文书。进入部队刚过大半年时间,就有一次出差机会可以顺道探家。回家后,同年的发小朋友自然而然要聚会。那一次,朋友带着自己的表妹一起过来。这个名字叫谷雨的女孩,家住清涧一个叫做西马家沟的村子,跟随在西安工作的大哥上学,她也是正逢暑假回家来的。谷雨留着那时候很时尚的短发,清纯漂亮。她对我很热情,悄悄对我说他们村有好大一片桑林,约我去她家摘桑葚。那时的我正逢年少鲁莽、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往别处想。
记得第二天一早,我就骑了自行车带着谷雨回村里摘桑葚。刚刚走到村头,就见有好大一片桑林。我们先去她家找了两个精致的小红柳箩筐,急急忙忙钻进了桑树林子。在晨光照耀下,云雾缭绕的桑林折射出五彩光芒,就像人间仙境。我们边摘边玩,说笑嬉戏,一直到大正午才回到谷雨家里。这时候,谷雨的爸爸妈妈早就做好了香味扑鼻的臊子汤,和好了饸饹面,烧开了水在等着我们。进了门没坐一会儿,谷雨的妈妈就把一大碗饸饹端来先让到我手里,饸饹臊子上面撒着菜园子里刚摘的香菜,青翠欲滴,十分诱人。我早已经跑饿了,顾不得礼让,自己先紧筷忙碗地吃起来。一大碗饸饹吃下去,只觉得满头冒汗,酣畅舒坦。吃完放下碗,我就急急忙忙地提着谷雨装进袋子的桑葚,不顾他们全家殷切挽留,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赶着回去给朋友们分享新鲜的桑葚。
这一去,第二天我就回了部队,再没有和谷雨联系。直到退役回来后,有一次在朋友家里又遇到谷雨。这时候的谷雨变得更加优雅漂亮了。我约她再一起去摘一回桑葚。谷雨嗔恼地说:“桑林子早没有了,砍掉了!”说罢头也不回就出门而去。我怅然问朋友:“好好的桑林怎么说砍就砍了?”朋友一脸发蒙说:“没砍啊,怎么会砍了呢?”
我说起了上次去谷雨家摘桑葚的经过,特别是又馋起那一大碗余味犹存的饸饹。朋友的爸爸在一旁听到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个后生啊,那一次人家是相中你了,给你吃饸饹是有讲究的,就是给你暗示说想把你拴住,你却糊里糊涂地一走了之,怪不得我们家谷雨现在要恼哩。”
我恍然大悟,心里油然有一种追悔莫及的感觉。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谷雨。但是,每一次吃饸饹时都会有一种怏怏不乐的淡淡惆怅,从此也再没有吃到过回忆中的那种味道。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