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下李说
早早的，天蒙蒙亮，这只鸟儿就开始叫了。
它总是站在那棵高大的桐树上，从东边跳到西边，又从南面蹿到北面，叫几声，换个地方，似乎不大安于现状。时儿也跳出桐枝，落在樱花树上，女贞子树上。低矮的树丛，却很少去。
偶然见过一两次，它落到树下的草地上，边叫边跳，像在寻找什么，期待着某种东西。忽儿听得一点响动，蹿上树去，没等落稳，又飞到了楼顶。
这是一只什么鸟儿！浑身黑乎乎的羽毛，嘴巴和爪儿却是红的。形体像八哥，却比八哥强健。飞动起来，嗖嗖带风声，又极其灵活，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它的前行。蹿向地面的那一刻，竟像落下了一片黑瓦，重重地砸在地上，却又轻巧地跳跃起来，让人想到弹性极好的绒线球儿，很有玩味。
它的叫声特别，底气十足，像北方的汉子，音量大，声调却极其调皮。先是短促，啾啾啾几声，立刻又拖出一道长音来，落尾时常常有个回转，音调不一的。有时，便拉起长长的音，像吹小号，对着天空吹奏。突然间，就转了调，变成沙哑之声，好像另一种鸟儿在叫。
清晨的花间，听这鸟儿的叫声，就像深山里听得寺院的钟声，一种悠悠的回荡之音，远远地飘逸着，清越又回味无穷。这种叫声似乎让这片天地充满了禅韵，让人遐想到天际间浮着的一片祥云，飘逸着一团空灵之气，又神秘地诱人往返不止。
就弄不明白，听这鸟儿的叫声，怎会生出如此多的想象！说它像个黑浑浑的汉子，说话高腔低调，气正腔圆。且又似一位灵妙的女子，强势下且委婉起细细的语音，往你耳边不住地灌入柔美而动听的音乐。人是常常在天明时分，被它唤醒，躺在床上聆听那天籁一般的声音。
早春时分，满院盛开鲜花，有白玉兰、紫玉兰、粉粉的早樱、淡淡的绿樱、雪白的丁香、粉红的桃花和成串的梧桐花，花香鸟语声不绝。人是花的欣赏者，鸟也是花的欣赏者。人在地上观花，鸟在枝头看花。鸟们看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特别是那只黑色的鸟，它能识别花的色彩、嗅出花的芳香么！
有人在树下清扫，它却在树上缠绵花朵。刚刚清洁的一片净地，又被摇落了一团团的花絮。人便急了，举起扫帚吆喝起来。它飞走了，飞上天空，盘旋了一个大圈，又落回那个楼顶上，久久不动。
它离不开这片土地，如果它有记忆，一定会记起一楼角下住着的那个瘦老头。好多年了孤零一人，守着一间空房自找乐趣。他与这鸟儿结缘，总是蒙蒙亮就爬起来，坐在阳台上听鸟叫。听着笑着，还自言自语地讲起话来，不知道他是和鸟儿说，还是和过世的老伴在说。反正他把这只鸟当成了小伙伴，把自家的小米、大米、豆子都撒在阳台下的草地上，看着那鸟儿去吃。
这鸟儿通灵性，知道老头是个好人。开始胆小，见人不落地，老头就躲在门后。渐渐地，鸟有了胆量，人也有了胆量，老头就坐到阳台上看鸟吃。有时鸟儿居然落在阳台上唱歌，唱累了就在阳台上吃米。高兴的老头子逢人便讲：他养了一只鸟，叫得好听极了。
一天，老头儿中风，再也站不起来，唯一的孩子从外地赶来，整整伺候了他两个多月。几乎不吃不喝的时候，他非让孩子把床搬到阳台边上，要听那只鸟叫。也是那天的黎明，听罢鸟叫声，老人就离开了人世。
也怪，自从老头走后，这鸟儿就再不落地，总是在那个楼角处的梧桐树上叫，叫声似乎多了凄楚的情绪，而叫过的几天里，很少再能听到它的叫声，却能看到它的身影。它是悄悄地躲在这片树丛中，以沉默不语表达着它的某种情感。
一日，当黎明来临时，又听到了那只鸟儿的叫声，就像老人在世时一样。阳光过来了，鸟儿又飞到阳台上，在那里跳着叫着。然后，静静地待了一会，便飞上了桐树，又飞上楼顶，像个木雕似的久久不动。之后，这只鸟儿就再也没有被看见过。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