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丨商山冬青

文/远洲

商洛山的冬天是清冷萧瑟的，经历了春夏秋三个蓬蓬勃勃的季节之后，一场紧似一场的霜雪便将千山万壑逼回了原形，岩石裸露，草木枯黄，栎叶铺满山道，枝杈露出峥嵘。这是四季分明的自然规律所致，也是处于南北过渡带上的商洛山，与四季常青的南方山脉不同的明显标志。可能是冬季气压低的原因，到了冬季，商洛山沟沟壑壑之间，常常集聚着一团一团的大雾，加之乡村上空缭绕的青烟，雾气氤氲，飘飘袅袅。站在山巅远望，山峦连绵起伏，山色如褐，积雪轻覆，仿佛静静地浮于长空，辽远而苍茫。
　　漫长的冬季因为荒凉，人们便渴望看见绿色。所幸的是，商洛山的冬天不尽是毫无生机的景致，漫步商山道中，有心人不难发现不少山坡上松柏成林，山涧小河边翠竹成片，还有零零星星不知名字的常绿木本植物，昂首可见一簇簇一丛丛碧绿碧绿的冬青在蓝天与岩石的交接处摇曳。它们相互掩映，毗连点缀，仿佛每年的约定，准时守望鼓励，为单调的山色涂抹希望。
　　在那片片苍翠的绿意中，我尤其喜爱商山冬青。自少年时随大人上山割柴草认识了它，我便对此植物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小小的叶片，繁茂而青翠，给人朝气蓬勃的印象。枝条如竹，正直而修长，坚挺有力。木质细腻，洁白如玉。大拇指粗的枝条，多则几十枝，少则十几枝齐刷刷一起向上生长！冬青浑身通绿，阳光能够穿透它的皮肤，绿叶绿枝，看上去是那种透亮的绿，连滴落的露珠也是绿莹莹的，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带绿的清香。如果将其当柴火，哔哔剥剥燃烧的火焰似乎也是绿色的。
　　落雪的时候，雪絮弥漫，冬青更显英姿飒爽。乱石悬崖之上，它凌空而舞，越是寒冷越见它的冷艳。房前屋后，它摇曳身姿，守护家园，看一眼，心里就会安静如初。冬青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它不择生地，塄塄坎坎，石岩之上，都能深深地扎根生长。有的甚至可以长成一搂粗的百年神树。
　　记得小时候上山，常常会折一捧冬青带回家，用镰刀刮掉青皮，制作成筷子，母亲捞长面、搅拌稠一些的苞米糊汤或搅团时，它就被派上了独特的用场。春节前后乡村要耍社火，我们小孩家就早早上山割来冬青，大人们将冬青绑在高高的社火芯子上，有的绑衬在孙悟空头顶的仙桃枝上，有的悬挂在社火牌楼大红灯笼两旁，红灯绿枝，冬青成为最耀眼的诗意点缀，在最重要的节日出场，突显了人们对冬青的喜爱。每当这个时刻，我们就感到特别有成就感，在人群里前呼后拥着耍人来疯。长大后工作了，进城了，我对冬青的记忆依然葱绿，喜爱它的情趣丝毫未减，每年从城里回到老家，大年初一都要带着孩子去登山，去寻找那伴随着我成长足迹的冬青，觉得看一眼冬青就能给人新年以力量和美好的希望。有时还会攀着岩石，折一捧冬青让孩子带回家，将其竖在大门两侧，红联绿丛，鲜艳欲滴，顿时觉得满院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整个节日都浸润在吉祥如意里。
　　人的好恶是受环境影响的，一如北方人爱山，南方人乐水。我爱商山的冬青，它在我童年的颜色世界里早已染上了难以抹掉的底色。它的朴素、坚韧，就像我的父老乡亲一样，年复一年地默默忍受凛冽而漫长的严冬。但从不叫苦，乐观地顽强地向崖而生。在商山的怀抱里长大的我，总觉得冬青的身上散发有许多优良的品质：不畏环境恶劣，积极健康成长；不随外因条件变化，始终保持着朴素的本色；不与其他植物争宠，即使长不成栋梁，就给山山岭岭撒一抹绿，为百姓添一把火。看见冬青，仿佛就看见了商山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不老的冬青，一如隐者，隐在山岩间，隐在冰雪里，隐在草丛下，隐在火焰中，隐在我的心底。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