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志军
听说,云南很美,四季如春。
2016年,我有幸参与了云南楚雄牟定安乐风电项目的建设。我们的工作就是监理风电所有的工程项目。61台风机分布在山脊和山顶。山路崎岖惊险,车动尘起,遮天蔽日,车内看不到前路,也望不到后车,走走停停,只有等待尘埃落定后才敢继续前行。
云南的山谷很深,深到开车3小时也未必能走出山底,山涧的水很清澈,清澈到一觅到底;山谷里的夜风很嚣张,嚣张到吹着口哨呼啸而来,把我们的彩钢板小二楼蹂躏得咯嘣、咯嘣直响。夜夜惊魂。
塔筒、机舱、电机、轮毂、叶片、电控柜,120吨的吊车将它们组成超大的“电风扇”,一个个笔直地矗立在山梁之上。风机只是风电的一部分,还有变电站、架空送电线路的铁塔。
电力铁塔大部分建在半山腰及山梁上,为了保护生态平衡,不能修路,大型设备不能进入树林。施工材料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人背马驮,人畜勠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马帮驮队。马帮,也就是将几匹马集中起来,组成一支运输队而已。马帮驮队——这个源于东汉时期,而今已几乎淡出人们记忆的称呼,却随着现代电网建设和山区灾后重建的需要,重现于“江湖”的崇山峻岭之间……云南马帮,是大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交通运输方式,它复古了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载手段。如同山城的棒棒军,一个特殊环境下的产物。
马帮并非是马队,主要是骡子。骡子是马和驴的“混血儿”。它继承了马和驴的优点,特别是驴骡,它不仅耐力很强,性情温顺,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比马强,胆大、机警、勇敢。弱点是奔跑没有马快,也不能生育。骡子吃苦耐劳,默默无闻,从古至今一直是憨厚老实的代名词。
驮队成员每天凌晨5时起床给骡子喂料,随后是装料、上山。装货时,骡子默默站直,任由工人把所需材料装入背上两侧的筐内。等到两侧均满,重量平衡,赶骡人一拍领头的骡子,随着一声“走”,头骡开始缓步上山,后面的二骡、三骡就会紧随其后。
我们跟随驮队沿山而行。山,越爬越陡,气,越来越喘,两腿发软,力不从心。驮队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远去的驮铃声、骡蹄声仍然飘浮在山谷之中。
听赶骡人讲:驮队第一次上山需要人领,随后就会自己上下山。骡子除了第一次上山和小骡子需要牵绳外,随后可以不用牵绳。牵绳也就是将后面骡子的缰绳系在前面的料筐上,一个牵着一个,随着L和N形山道变化而变化。山上两人卸料,山下4人装料。如果遇上雨雪天气,骡马不慎滑倒,但随着一声吆喝和帮扶,骡子就会纵然起身,继续前行。骡子一般能驮300-600斤,也有驮到800多斤,赶工期骡子累瘫是常有的事。
第四天,我发现最后的那个小骡子后腿打滑,每走一步都在哆嗦抖动。我想这一定是超负荷而体力不支,就将此事告诉了赶骡的老板,老板讲:没事的,刚开始干重活都那样,慢慢就好了。
小骡子两岁就可以干活了,5岁为成熟期,也就是说5岁可以干重体力的活。可那头小骡才三岁半,还属于“童工”试用期啊。
第五天那头小骡背上的皮就被材料磨破了,伤口渗血,老板只是用草木灰在上面抹了一下。还是我用消炎药给小骡子贴好了。那以后小骡子一见到我就会昂起头望着我,我摸摸它的头,顺顺它的毛,它打着响鼻,蹄子在地上趵着,一副欢快的样子。
铁塔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架线工人脚踏钢丝绳,身在白云间,身下万丈深渊。在风的作用下,他们在空中摇摆不定,和走钢丝的演员没什么两样,唯一就是比他们多了安全带、安全帽,还有悬挂安全带的钢丝绳。
山里的气候变幻莫测,烈日当空,风雨即来,来去匆匆留下彩虹。那日11点多,他们正用绳索吊着盒饭,突如其来的大雨如沐浴的花洒,雨水顺着人体朝下唰唰地流淌。他们若无其事地坐在钢丝绳上,光着背,吃着雨水拌饭。
这画面,这情景,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这场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酸穴。好想给他们一个拥抱,一个温暖,尽管我也被雨水浇了个透。望着他们,落在我脸上的不仅仅是雨水。
雨停了,他们拧干衣服,倒掉鞋里的水,继续他们的工作。刚下过雨的路面比较滑,我们无法下山。安全员小毛给了我一盒米饭,让我先凑合着吃。可他却和工友分吃了一盒米饭,用长短不齐的小树枝当筷子朝嘴里扒饭。我的酸穴又被戳了一下,好酸好酸的,口里的米饭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就是我们的架线工人,他们忘我而玩命地工作,不是因为有多么崇高的理想,而是为了那一口酒后的梦想,为了年底回家讨老婆欢心而赢得更多的筹码。然而,就是他们的平凡和勇敢,点亮了璀璨的街灯,燃起了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云南很美,对我来说仍然是个“听说”。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