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时光的河里

周日早晨七八点钟，我半卧在床上看书。书在左手，本子放在右手边。我习惯于边看边记点什么。

小时候，时间被装在挂钟里，它在督促着我们几点起床、几点上学、几点吃饭、几点又上床睡觉。被管烦了的时候，也曾对挂钟做过手脚，甚至想把它扔到河沟里去。青年后，时间像赴约路上的一棵棵树，总恨不得树能少几棵，早点见到相约的人。中年了，人还在路上，却不用那么匆忙了。没有必须马上要干的事，也没有必须要见的人，日子过得不急不躁。

那时曾以为可以领着月亮跑，经常与小伙伴在野地里疯狂地跑，感觉月亮真的在跟着自己。一路小跑三十多年，跑过一些点，跑了一些路，却慢慢发现时间已经跑到了前头，但自己没了心劲再追，只想不被它落下了太远。退休后，发现时间忽然长出一截，很多时候我都在等着时间。
　　年初搬家时，搬来一箱又一箱的书，有的看了，有的没有看。翻开看过的书，看到了当初阅读的印迹，包括年轻时粗粝的豪情、潦草的笔迹。掂着没有看过的书，在想因为什么买了它、又因为什么没有读它。还整理出一大堆的证书，有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证书，有入伍入党的证书，有授衔晋级的证书，还有一些争来的荣誉证书。过去一直在为这些证书而活，现在却得给它们找一个存放的地方。不能太显摆，也不能锁起来，它们就像高速路上的里程碑，也像自己生命河流中的小码头。再就是我那些宝贝的日记本了，几乎很少翻开再看过，却一直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在我的书架上，它们是这个屋子里最属于我的东西。一个人在屋子里走动时，我觉得这些本子在注视我，我像走在它们的光影里。
　　在这样一个有书、有本、有证的屋子里，准备安度自己的中年，还要迈向自己的晚年。我一直提醒自己，唯有时间属于自己，也唯有光阴不能辜负。照例5点多起床，照看完陪伴自己的小狗，就开始我的读写生活。常常早上写，把昨夜过滤的一些想法写下来，也把今天要干的列出来。天天在写，努力写出自己的情绪和精神，也写出一些自在和自信。事情则常常在推，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有的推了个把月，甚至推没了。有时是自己推，有时是别人在推，可能都不着急，或者也不愿意吧。
　　事情越来越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就越来越多。曾经感叹时光无情，现在却发现它这么深情。日出日落、月明星稀、月圆月缺时，它在陪着自己；早春初绿、盛夏花红、秋去冬来时，它在陪着自己；家人团圆、朋友相聚、一人在家时，它还在陪自己。时间无处不在，时光从不远人。我开始喜欢上和时间做起游戏。早晨会抽空到湖边等它，想用紧碎的步子超越它；中午会跑到树下找它，照着树叶的影子画它；黄昏会看着竹梢上的余辉，调皮了就走过去摇晃一下，不知是想和它道别，还是想作挽留；到了晚上，躺到床上时，回想一天写下的文章，一天经历过的事情，就感觉躺在了时光的船上，躺在了时光的河里。河水流在船下，却好像流进我的心里。那些读过的一本本书、看过的一个个景、争得的一个个证书、写下的一篇篇文章，都无声地从眼前流过。流着流着，流远了，它们就全看不清、看不见了，只有清亮亮的河水，还有清亮亮的心。

编辑：刘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