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凌波
凡细碎些的叶片,被雨水敲击,那声音总是含混、柔和,只听见“刷刷”的一片。而阔大些的叶片与雨珠相遇了,那声音就清晰、脆亮,似珠落玉盘,芭蕉如此,梧桐亦如此。
芭蕉叶又长又大,大到除了树身,就是蕉叶,没有树枝,那叶柄连着长长的叶片,婆娑着、摇曳着,春天的细雨、夏天的暴雨,秋天的霖雨,飘落敲打在蕉叶上,就产生了不同的音韵:“沙沙”“啪啪”“嗒嗒”,似乎只有在雨中,芭蕉才有了存在感,因而,芭蕉就与四季的雨密不可分。隔窗知雨夜,芭蕉光有声;深夜锁黄昏,阵阵芭蕉雨;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但芭蕉多生活在温暖地带,一道秦岭就将其隔在了岭南。紧贴秦岭北麓的关中道上,芭蕉鲜见,梧桐遍布,而且在树木中,叶片最大的当属桐叶了。有趣的是,梧桐在诗人墨客的笔下,同样多与雨相连,白居易的“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晏殊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潇潇雨”,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周紫芝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是不是与芭蕉有异曲同工之妙,都离不开一个雨字。
就庄稼人而言,哪有那么多雅兴,只知道梧桐就是一种树,一种生长快、挺直、俊朗、叶阔、荫浓、材质轻的树,更适宜打造为女儿陪嫁时的木箱,因为它的木纹美丽、材质虽轻,却耐磨损,还防虫蛀。因而院子前后都喜欢栽上几棵梧桐树,金凤凰没见招过来,但喜鹊爱栖,斑鸠也爱落。桐树也开花,紫色的花穗,也结果,指头蛋大的桐籽,轧榨出桐油,是重要的防腐材料,桐油生漆,自古为秦岭山中特产,工业化油漆未出现前,我们老祖宗给木质家具用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以至西汉时的马王堆墓出土的漆器,两千年后依旧光彩照人,华丽如新。秋天来了,农家小院的梧桐树上,只要挂满了金色的苞谷棒子,火红的柿子串,还有廊檐下那满墙白白的蒜瓣,红艳艳的辣椒,庄稼人的心里才踏实,日子就富庶,烟火人家嘛,诗词又当不了饭吃。也许在某个霖雨绵绵的秋天,耳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敲桐叶声,心想着家中的愁人事,这才会与骚人墨客所写的同了频道,但却说不出、写不出。
桐树分好几种,泡桐、梧桐、法桐,关中农村多植泡桐,与中原兰考的桐树一样,但兰考的桐树因是焦裕禄生前倡导种植的,形成了规模,也做出了产业,被誉作焦桐。而城市多种法桐,也就是法国梧桐树,又叫三球悬铃木,为世界著名的优良庭荫树,有“行道树之王”的美称。树身高到数十米,树冠阔大,由于前些年沿街架设有电线、电缆,那树冠中间的枝股就被修剪掉,从而中间空,两旁伸张,就像人的双臂伸开,成为一个大大的V字。烈日当头,行走树下,防晒霜不用涂,伞更不用打,尤其受女士欢迎。西安交大门前,还有友谊路东段,法桐一条街成了一道景观,可惜由于市政建设和修建地铁的缘故,其间曾被移走,好在这几年正在回迁,慢慢恢复。
世间事十全十美的难,法桐也有令人讨厌的一点,每年秋天,满树结出了圆球球,好似铃铛悬挂于枝头,但秋风一吹,就炸裂开来,毛绒绒的小刺四处飘散,钻进头发里、衣领间还是小事,钻进眼睛里就得往医院跑了。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