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划过天空的意义

傅菲的散文，从早期《万物柔肠》《草木：古老的民谣》的饱满、紧凑流露出的拘谨，到《深山已晚》《鸟的盟约》的柔软、松弛而显现出的放松心态，散文沉浸在津津乐道的叙述里，我忽然感觉傅菲的散文越来越亲和、质朴，接地气了，越来越有韧性了，除了有自然广阔的背景，还有着深刻命运意义的主旨。《鸟的盟约》表面是关于鸟的散文集结，其实是探索生命价值与扣问生命意义的一部自然文学类书籍。文字质朴清新自然，描写轻灵唯美细腻，叙述舒缓从容有致，把引典、传说、经历、情感与领悟多重线交织并进，贯穿于整部书中，使得不同的人阅读会收获不同的心灵果实。

一，扣问生命价值与意义，给读者呈现多重思考。

作家傅菲以纪实的笔墨记录了他与鸟类的点滴往事。他能为认识一种鸟驱车几百公里以外，像探访一位久违敬仰的前辈；他能为深入了解一种鸟，花费几年时间，行走几百公里，像一位昆虫学家的工作一样记录它们的生活生存状态；他能为几条不起眼的小鱼谋取一条生路，连续多天买捕鱼人网下的活鱼，就为了放养在乌桕湖。他也能为几只稀少的鸟，撸胳膊挽袖子，豁出命来与捕鸟人对抗，保护鸟类。

在他眼里，每一只鸟都和人类有着平等的生命。生命本没有尊卑贵贱，是人的价值的贪欲，扭曲，丑陋，导致了薄厚远近贵贱。每个人的生命，每只鸟的生命，虫鱼的生命，都是只有一次，绝没有重来的机会，能活着，能自由地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傅菲是位优秀的作家，在紧锣密鼓弥补自然知识的同时，又身体力行深入深山原野，和草木对话，和飞鸟盟约，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傅菲是用了百分之百的心，在中国在家里绝无仅有。爱鸟类，爱草木，爱湖泊，爱大自然，在别人眼里爱得“畸变”，不能理解。他的散文，都是用脚走出来的。傅菲深知，阅历是文章的风骨，文字从土地里钻出来，才能更蓊郁，更迷人，更坚固。

可以说他的经历与散文让人着迷。

书中以详尽的叙述，描写了不同鸟类生存残酷状态。有的即便是折断翅膀的幼鸟，也不苟同人类提供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穴居，拒人千里之外，绝食而死，撞笼而亡；有的有“覆巢”现象。在雏鸟练飞时，亲鸟把巢掀翻，不再回巢，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度，逼迫雏鸟练飞；有的根本不念手足亲情，相杀同类雏鸟弱鸟，或驱赶到太阳底下暴晒，因饥渴而亡。或弱肉强食，同胞相杀，同巢相残，只留下最后一只；有的“鸠占鹊巢”，还大言不惭，大义灭亲。有时，鸟类的忘我，是那种忘记生命的忘我，不知道适度，也会遭遇生命的搁浅。有时，它们飞越了自然的屏障，却逃脱不了人欲的罗网。可以说，每一只鸟活着，都可以称作是一个奇迹。

鸟类能得以生存，告诉我们很多醍醐灌顶的道理。生命的诞生，并不意味拥有生命；拥有生命，也并不意味延续生命；即便是最大的鸟类，也有着自己的天敌。即便是最小的蜂鸟，也会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来存活；最得意的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本是捕食者，也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听命于食物，往往被食物所扼杀。等等。傅菲的笔下，不仅仅是生命的诞生与消逝，所透露出生命价值与意义，成了阅读者深度思考的多重话题。

我常常遐想，如果天空没有了翅膀，森林没有了鸣唱，生活没有了飞鸟，就如同天空没有了灵魂，森林没有了天籁，生活没有了动感的色彩。我们的目光呆滞，听觉充斥着城市烦躁的喧嚣，我们的想象也折断双翅，生活还哪里有什么建筑大师级的“鸟巢”式建筑，还谈何生命的起飞与翱翔。一切从立体回归于平面，像失去了颜料与血色的白纸，死寂般平铺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我们人类，也将失去血色。

爱护鸟类，等同于爱护我们自己。鸟是天空的灵魂，森林是大地的翡翠，这些供养我们物质与精神的东西交织在一起，那才是生活该有的斑斓、多姿和生趣。

每一只鸟的存在都有自己的价值，每一只鸟划过天空都会留下自己的色彩，没有谁能够取代谁。

二，稠罗织锦般的描写，把朴实先变成锦又添上花。傅菲善于描写，精于描写，读他的文字，我常常期待有惊人的发现。《每一只鸟活着都是奇迹》中有这样的描述：“远远看去，河边一棵乐昌含笑，开满了白色的花，花朵如炸，一朵朵，如雪团堆在枝丫上。信江两岸怎么会有野生乐昌含笑呢？我走过去细看，原来是一棵叶芽油绿的乌桕树上，停满了白鹭。白鹭‘开’在树上，在初夏的夕光中，如莹白的含笑花。”

多美呀！我们仿佛看到了一群白鹭成了一朵朵开在树上的白花，隐落在翠绿枝叶里的白花。

《草洲鸟影》：一丛芦苇下，两只白鹭在浅水里扑扇着翅膀，嘎嘎叫，快乐地跳舞。河面如一块不规则的玻璃。河面倒映着两只白鹭舞蹈的影子，像两团雪燃烧的火焰。太虚，缥缈，又真实。《孤人与鸟群》：白鹭羽毛白色，腿很长，嘎嘎嘎，叫声里透露出一种孤独。《鹭鸟是大地的时钟》写得异常唯美。开篇就以南方旷野、桃花，时而稀稀时而稠稠的春雨写起，写鱼，写天，写石板，写到屋檐下的苔藓水汪汪，惊蛰带来了饱满的雨水，也带来了万里之遥的白鹭。整篇的描写不断，像开在段落里一团一团白鹭散落成的花。又穿插着古往今来对白鹭赞誉的诗词，更是增添了文字的诗情画意。可见，作家对能上青天的白鹭情有独钟，他的描写让读者流连忘返。

三，鸟类科普般的叙述，给散文增添了乐趣，并有了益智功效。

傅菲的叙述是舒缓的，是柔软的，是松弛的，作家有意放慢节奏，引典，传说，经历，情感，领悟多重线交织，贯穿整个书中，沉浸在津津乐道的叙述里，有作家的从容与自信。

你知道飞行拒绝最长的鸟吗？你知道翅膀最长的鸟吗？你知道陆地翅膀最大的鸟吗？你知道翅膀最短小的鸟吗？你知道《鸟的盟约》一书中，记录了多少种鸟吗？一次次语重心长的普及，就如同傅菲与女儿的深情对话，充斥着教诲的哲理。阅读者很容易感受到生命的另一番意蕴。我在阅读时，经常会迸出来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句子。比如说，生命虽有不同，不能执一而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如说，不同大小、种类有别，形体异彩的鸟，不慕不媚，只要快乐地活出自己的样子来，才是鸟该有的一生。

傅菲还要坚定自己的理想和写作方式，一如既往地深入自然，希望他继《鸟的盟约》后，写出“虫鱼的低吟与浅唱”、“河流的深情与怀想”，更多质朴清新自然脱俗的文字，以饕餮读者，继以期待。

编辑：刘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