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喝酒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毕飞宇 时间:2021-08-25
文/毕飞宇 我们一家都没有能喝酒的人,等我结了婚,生了孩子,家里还是没有人能喝。这么说吧,在我们家,即使是大年三十,餐桌上也见不到酒。有一年的除夕,我对父亲说,我们也喝一点吧。老父亲豪情勃发,说,那就开一瓶。我们真的喝上了。一瓶酒我们俩当然喝不完,喝不完那就放下。一眨眼,第二年的除夕又来了。我想起来了,去年的那瓶酒还在呢,于是,我和父亲接着喝。我们这一对父子在两个春节总共喝了多少酒呢?最终的答案还是贾梦玮提供给我的。他把那瓶残酒拿在了手上,晃晃,说,起码还有六两。别起码了,就六两吧。我愿意把这个无聊的故事演变成一道更加无聊的算术题:一瓶酒10两,2人均分,喝了两次还剩下6两,问,一人一次几两? 虽然酒量不行,可我父亲喝酒的姿态却有些优雅。在他端起酒盅的时候,通常都是使用大拇指和中指,这一来他的食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就会呈现出开放的姿态,绷得笔直,分别指向了不同的方向。在飞机上,我和昆剧武生柯军先生聊起了各自的父亲,我就把父亲端酒的动态演示给了柯军,当然是说笑话。这位昆曲名家没有笑,却点点头,说,对的。我说,什么对的?柯军说,拿酒的动作。柯军说,舞台上的兰花指最早并不属于女性,它来自男性。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身份的男人参加宴会必须有模有样地端酒,否则就粗鲁了,就失礼了——兰花指就是这么来的。也对,一滴酒的背后是一堆粮食,一堆粮食的背后是广袤的土地。酒是大地的二次方,端起一杯酒其实就是托起一片风调雨顺的大地。它需要仪式感,它需要敬畏心。把手指摆成兰花的姿态,是必须的。 父亲把他局促的酒量传给了我。因为不能喝,我对酒席上的枭雄极为羡慕,说崇拜也不为过。17岁的那一年,我看到了罗曼·罗兰对克里斯朵夫的描述,他描述了克里斯朵夫在巴黎的一场酒会——年轻的约翰真是能喝啊,他“把各种各样的颜色倒进了他的胃”。17岁的年轻人喜欢上了这句话,赶紧抄在了一张纸上。这里头有他人生的期许——什么是天才的豪横、淡定、硕壮、帅、不可一世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把各种各样的颜色倒进他的胃”。酒纳百杯,有容乃大。一个人的壮丽与浩瀚是可以喝出来的。6年之后,17岁的少年24岁了。那是1988年的夏天,他去了趟山东。先去的高密,看过了“红高粱”,然后,豪情万丈,点名要喝“高粱酒”。很不幸,他没能把“各种各样的颜色倒进他的胃”。热菜还没有上桌呢,他就冲出了堂屋,把“各种各样的颜色”倒在了天井,如数家珍了。他抱住了围墙,可该死的围墙怎么也搂不过来。他的胳膊借不上力,这让他气急败坏,一桌子的人还等着他上热菜呢。第二天,他醒来了,就此知道了一件事:兄弟,你不行,不行啊。悲伤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人生就此少了一条腿。 编辑:慕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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